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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愛的先生!
一切所與的民族的藝術,據我的意見,是往往和那民族的經濟,立於最密切的因果關係上的。所以當開始研究原始民族的藝術之際,我應該首先來闡明原始經濟的最主要的特征。
在“經濟學底”唯物論者,借了或一著作者的形象底的表現來說,則從“經濟弦”開首,在大體上是最為自然的。但當此之際,取了這“弦”,作為我的研究的出發點者,此外還有特別的,而且非常重大的事情在。
是極其近時的事,在兼通人種學的社會學者和經濟學者之間,流布了一種堅固的信念,以為原始社會的經濟,Par excellence(幾乎全體)地是共產主義底經濟的。
“曆史家人種學者現今著手於原始文化的研究之際,——在一八七九年,M·M·珂瓦列夫斯基寫道,——明知著這樣的事,就是,知道成為他的研究的客體者,其實既不是似乎互相約束,共同生活於僅由他們自己所設定的統製之下的個別底的諸個人,也不是太初以來,便已存在,而逐漸成長為血族結合的個別底的諸家族,乃是男女的個人的集團底諸團體,即私底家族和個人底的最初僅是動產的所有,作為那結果而出現的分化之最緩慢而自發底的過程,發生於其中的諸團體”。[66]
原始底地,是雖是食料,這“最重要而且最必要的動產的形式”,也成為集團底團體的諸成員間的共有的,而個別底的諸家族之間的獲物的分配,則惟在立於比較底高的發展階段上的種族裏才出現。[67]
故人N·I·治培爾也同樣地觀察過原始經濟底構造。他的有名的著作《原始經濟文化的概要》,便是以供“那在種種階段上的經濟的共同體底方麵成著在發展的早期階段上的經濟底活動的普遍底的形態……這一個假定”的批判底檢討的。根據了廣泛的事實底材料,那整理雖然不能認為確是嚴密地體係底的,但治培爾到達了如下的斷案了。“捕魚,狩獵,襲擊及防禦,牧畜,為開墾計的森林區域的采伐,灌溉,土地的開墾,以及房屋,網和舟之類的大規模的器具製造上的單純協作,都自然底地限定一切生產物的協同使用;同樣地,既要能夠防衛從鄰境的團體而來的侵略,則連不動產和動產也限定為共有。”[68]
我還能夠引證別的許多一樣地有權威的研究者們。但你自己,不消說,是知道他們的。所以我不再來增添引用,但立刻指出“原始共產主義”的學說,最近時已在開始普遍的論爭的事來罷。就是,我在第一信上已經引用過的凱爾·畢海爾,以為這是不合於事實的。據他的意見,則實在可以稱為“原始底”這種民族,其去共產主義極遠。他們的經濟說,是個人主義底,倒較為適宜,然而這樣的稱呼也不對,因為他們的生活,一般地和“經濟”的最本質底的特征,是沒有關係的。
“在經濟之下,我們常常意味為人們對於生活資料之獲得的協同底活動,——他在自己的《原始經濟底構造》的概要裏麵說,——經濟,是以不獨關於現在的瞬間,並且關於未來的顧慮,節省底的時間的利用,以及那合於目的底的分配為前提的。經濟,是勞動,事物的估價,那使用的條理,文化獲得的從氏族到氏族的傳達的意思。”[69]但是,在低級的種族的生活上,卻隻能遇見這樣特征的最微弱的端緒罷了。“倘若從薄墟曼和韋陀族的生活中,除去了火和弓矢的使用,則他的全生活,便將歸於食料的個人底的搜索罷。各個薄墟曼,是非全然獨立地來扶持自己不可的。裸形的,而且不攜武器的他,就恰如野獸一般,和自己的同類一起,在一定地域的狹小的範圍內徘徊。……各個男女,都生吃著能用手捉,或用指爪從地中掘出的——下等動物,根,果實。他們有時成為小團體或大集團,聚集起來,有時因了那地方的植物底食料或獲物的豐饒的程度,而又星散。但這樣的團體,是不轉化為真的社會的。這不會輕減個人的生存。這光景,在文化的現實的負擔者,恐怕是特為不合意的罷。然而,由經驗底方法所搜集了的材料,卻實在就使我們這樣地來描寫它。其中一無臆造之處,依一般底的看法,則我們不過從低級的狩獵人的生活中,除去了已經作為文化的特征而出現了的東西,即武器和火的使用罷了。”[70]
這幅圖畫,不得不認為和在M·M·珂瓦列夫斯基和N·I·治培爾的著述的影響之下,已經畫出在我們頭裏的原始共產主義底經濟的描寫,是完全不象的。
敬愛的先生,兩幅畫的那一幅,於你是“合意”的呢,我不知道。然而這並不是很有興味的問題。問題並不在對於你,我,或是第三者的誰合意,乃在畢海爾之所描寫,是否對的,是否和現實相符,是否和據科學所搜集的經驗底材料相應。這些問題,不但於經濟底發達的曆史,是重要的而已,即於研究原始文化的任何方麵的人,也有至大的意義。其實,藝術之被稱為生活的反映,是並非偶然的。倘使“野蠻人”是畢海爾所描寫那樣的個人主義者,那麼,他的藝術,就一定應該再現著他所特有的個人主義的性質。不獨此也,藝術者,專是社會生活的反映。所以,倘若你是用了畢海爾的眼,在觀察野蠻人,則當向我說“食料的個人底的搜索”乃是專主,因而人們之間,幾乎毫沒有什麼協同底的活動,在那裏,要講藝術,是不可能的的時候,你大概是十分地徹底的罷。
還有將下麵似的事,添在一切這些上的必要。就是,畢海爾者,確是雖然盼望其有,而可惜那數目竟沒有那麼地多的正在思索的學者之一人,並且因此之故,所以雖在他犯著錯誤之際,也應該加以認真的注意。
將他所描寫了的野蠻生活的圖畫,再來仔細地觀察一回罷。
畢海爾以關於所謂低級的狩獵種族的生活的材料為根據,並且從這些材料中,隻除去了文化的特征,即武器和火的使用,而就此加以描寫了。他由此指給我們,當研究他的繪畫時,我們之所應走的路。就是,我們應該首先玩味他實在曾經使用了的經驗底材料,觀察狩獵種族在事實上是怎樣地生活著的,其次,則選定關於他們在還未知道使用火和武器的那遼遠的時代,他們是怎樣地生活了的最足憑信的假定。在最初——是事實,其次——是假定。
畢海爾引證著薄墟曼和錫侖的韋陀族。能說這些無疑地屬於最低級的狩獵種族的種族的生活,缺著經濟的一切的特征,而且在他們那裏,個人是完全一任自己的力量的麼?我斷定是不能說的。
先拿薄墟曼來說罷。如大家所知道,他們為了協同底的狩獵,往往成了二百以至三百人的隊伍,聚集起來。這樣的狩獵,是為生產底的目的起見的人們的最不可疑的協同,而同時也“前提著”勞動和合目的底的時間的分配。為什麼呢,因為當此之際,薄墟曼有時是造作延長亙數英裏的柵欄,掘深壕,在那底裏設立起弄尖了的木材來的。[71]一切這些,即所做的分明不但為了滿足所與的時候的要求,且也為了未來的利益。
“有些人,否定著他們那裏的一切經濟底意義的存在,——綏阿斐勒·哈恩說道。——而在書籍中說及他們的時候,是一個著者直鈔別個著者的錯誤的。自然,薄墟曼不知道經濟學和國家經濟,但這事,於他們之想到凶日的事卻並無妨礙。”[72]
而且在事實上,他們是從被殺的動物的肉,來作貯蓄,藏在洞窟中,或在遮蔽極好的谿穀裏,留下已經不能直接參加狩獵的老人,在作看守的。[73]或一種植物的球莖,也被藏貯。搜集得很多的這些球莖,由薄墟曼保存在鳥巢裏。[74]最後,則薄墟曼的貯藏蝗蟲,是有名的,為了捕蝗,他們也一樣地掘起深的長壕來。[75]
這是顯示著和理褒德一同,斷定在低級的狩獵種族那裏,誰也不想到貯蓄的準備的畢海爾,是錯誤得怎樣利害的。[76]
協同底狩獵完畢之後,薄墟曼的大狩獵隊,誠然分散為小團體。然而,第一,是小團體的成員是一件事,各任自己的力量又是一件事。第二,薄墟曼雖然分散到種種的方麵,但並不斷絕相互的聯絡。培喬安人曾對力錫典斯坦因說,薄墟曼總在借了火的幫助,互相給與信號,並且因此知道非常廣大範圍的周圍所發生的一切,比文化高出他們遠甚的一切別的鄰近的種族,更為詳明。[77]我想,倘若他們那裏,諸個人是專仗自己的力量的,而且倘若他們之間,以“食料的個人底的搜索”為專主的,則這樣的習慣,在薄墟曼那裏恐怕就不會發生了。
移到韋陀族去罷。這些狩獵人(我是在就完全野蠻的,英吉利人所稱之為Rock Weddahs者而言),是和薄墟曼一樣,成著小的血族結合而生活的。而且在他們那裏,由那共同的力,以行“食料的搜索。”誠然,德國人的研究者波爾和弗律支·薩拉辛,那是關於韋陀族的最新的,而且在許多之點,是最完全的著述的作者們,[78]但所描寫,卻將他們作為頗是個人主義者。他們說,在韋陀族的原始底的社會關係,尚未遭站在文化發展較高的階段上的近鄰民族的影響所破壞的時代,他們的全狩獵地域,是為各個家族所分割的。
然而這完全是錯誤的意見。薩拉辛所據以建立自己們來推定關於韋陀族的原始底的社會底編製的那些證據,即在說明和這些研究者們從中之所見,全然不同。就是,薩拉辛引用著十七世紀曾做錫侖島知事的望·恭斯的證言。但從望·恭斯的話中,卻隻見有韋陀族所住的領域,被分割為個個的地區的事,決沒有說這些地區,是屬於個個的家族的。十七世紀還有一個著作家諾克斯(Knox)說,在韋陀族那裏,森林之中,“有劃分它的境界”,而且“隊伍當狩獵及采取果實之際,越出這些境界,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