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毀滅(1 / 3)

倘指為在去年蘇聯的文壇上最被看作問題的作品,那首先不可不舉這法捷耶夫的長篇小說《毀滅》罷。關於這作品,就是在我所知道的範圍內,也就有瓦浪斯基,弗理契,普拉符陀芬,萊吉堯夫,藹理斯培爾克等的批評家,寫著文章。

關於作者法捷耶夫,我知道得不多。……記得在約二年前,曾經讀過這個作者的叫作《泛濫》的小說。又,批評家烈烈維支稱讚這小說的文章,也曾在什麼地方讀過。後來他寫了叫作《逆流》的一小說,好象頗得聲譽,但我沒有來讀它。《泛濫》這小說,不很留著印象,我以為是平常的東西。但這回讀了這長篇《毀滅》,我卻被這作者的強有力的才能所驚駭了。我以為惟這作品,才正是接著裏白進斯基的《一周間》(一九二三年),綏拉斐摩維支的《鐵之流》(一九二四年),革拉特珂夫的《水門汀》(一九二五年)等,代表著蘇聯無產階級文學的最近的發展的東西。

做小說《毀滅》的主題者,是在西伯利亞的襲擊隊的鬥爭。是為了對抗日本軍和科爾卻克軍的反革命的結合而起來的農民,工人,及革命底知識分子之混成隊的襲擊隊——在西伯利亞市民戰爭裏的那困難的,然而充滿著英勇主義的鬥爭之曆史。

這作品,倘從那情節底興趣這一點看來,是並非那麼可以嘖嘖稱道的東西。用一句話來說,這不過是寫這麼一點事而已:從黨委員會那裏,接受了“無論遇見怎樣的困難,即使不多,也必須保持著強固的有規律的戰鬥單位,以備他日之用!”這樣的指令的襲擊隊的一隊,一麵被日本軍和科爾卻克軍所壓迫,一麵抗戰著,終於耐不住反革命軍的攻擊,到了毀滅的不得已的地步了。其實,這整個的情節的窘促,和各個場麵的興趣完全不同,也許就是這作品的缺點之一。

但是,這作品的主眼,並不在它的情節。作者所瞄準的,決非襲擊隊的故事,乃是以這曆史底一大事件為背景的,具有各異的心理和各異的性格的種種人物之描寫,以及作者對於他們的評價。而在這範圍內,作者是很本領地遂行著的。

在這作品裏,沒有可以指為主人公的人。若強求之,那大約不能不說,主人公就是襲擊隊本身了。但主要人物是頗多的,其重要者,是——為這部隊的隊長的猶太人萊奮生,先前是一個礦工的木羅式加,從“市鎮”裏來的美諦克,以及為木羅式加之妻,同時是野戰病院的看護婦的華理亞,為萊奮生之副手的巴克拉諾夫,等。我們現在就其三四,試來觀察一下罷。

萊奮生是這部隊的隊長,同時又是他們的“人才”。他是清楚地懂得革命所賦給他的自己的任務,向著它而在邁進的。他守著黨的命令,常常給他的部隊以正確的方向。部下的敷衍的托辭,他是決不寬容的。因此部下的人們,以為隻有他,才是不知道疲勞,倦怠,動搖或幻滅的人而尊敬他,然而便是他,也還是和動搖或疲勞相搏戰的人。作者這樣地寫著——

“部隊裏麵,大抵是誰也不知道萊奮生也會動搖的。他不將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分給別一個人,隻常常用現成的‘是的’和‘不是’來應付。所以,他在一切人們,就見得是特別正確一流的人物。”

“從萊奮生被推舉為隊長的時候起,沒有人能給他想一個別的位置了。——大家都覺得惟有他來指揮部隊這件事,乃是他的最大的特征。假使萊奮生講過他那幼時,幫著他的父親賣舊貨,以及他的父親直到死去,在想發財,但一麵卻怕老鼠,彈著不高明的梵亞林的事,那麼,大約誰都以為這隻是恰好的笑話的罷。然而萊奮生決不講這些事。這並非因為他是隱瞞事物的人,倒是因為他知道大家都以他為特別種類的人物,雖然自己也很明白本身的缺點和別人的缺點,但要率領人們,卻覺得隻有將他們的缺點,指給他們,而遮掩了自己的缺點,這才能辦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