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霧蒙蒙,細雨霏霏。
這時魚兒在水底呆不住,正是垂釣的好機會。
一條小小的獨木舟橫在溪流的中央,用一根長長的草索係在岸邊的垂楊枝條上,將柳條拉成了一條直線,一顫一顫的。
水流不急,蕩起一道道漣漪,獨木舟在細小的水波上麵載浮載沉,以難以覺察的速度東飄西蕩。
舟中端坐一人,身披蓑衣,頭頂鬥笠。蓑衣半舊不新,已經不大整齊,好多地方有了破洞。鬥笠壓得很低,從岸邊看過去,隻能看到人的下巴,長著一叢稀疏卷曲的胡須,一看就知道不是個潔身自好的隱士,隻是個不知修飾的普通漁夫。
他的手裏握著一根長長的竹竿,一頭微微彎曲,魚鉤放在水流的中央,被水流衝擊,將釣絲扯得向前傾斜。
他很有耐心,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像是鐵鑄的一般,隻等著魚兒上鉤的那一瞬間。
拴在舟邊,浸在水中的小竹簍裏已經有了兩條鯉魚,都有一尺多長,過一會兒便突然甩一下尾巴,濺起老高的水花。
漁夫心想,今天運氣不賴,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掉到兩條大鯉魚,一條是妻子的,一條算是自己的。再釣一條,他就可以回家了。
他的心裏有一個不願意承認的想法,這第三條一定要比前兩條大,這是給他兒子的。他們一家人在這裏生活了十來年,兒子還從來沒有好好吃過自己親手釣到的魚哩。現在他們一家馬上就要離開這裏,遠走異鄉,無論如何,也要讓孩子好好吃一頓本地的鯉魚。
魚漂微微往下一沉,漁夫心中一喜,暗道:來了。但他並沒有立刻起竿,他知道這一下隻是試探,那條魚還沒有吞鉤,如果現在貿然起竿,就會前功盡棄,那條魚再也不會上當了。
憑直覺,漁夫知道這是一條大家夥,說不定就是別人說的近來出現在河中的金頭鯉魚。據別的漁夫描述,這條魚足有二尺多長,通體銀白,頭頂上一個金黃色的圓圈,就像孫悟空頭上戴的那個金箍。
這家夥十分狡猾,好多次人們就要得手,最終仍然讓它逃脫,漁夫們簡直拿它沒辦法,後來他們甚至懷疑這家夥似乎是在故意逗他們玩,先是讓他們小心翼翼,費盡心機,自以為得計,然後突然變得竹籃打水一場空,每每如此。漁夫們隻氣得跳腳亂罵,但是又無可奈何,這真是欲得不可,欲罷不能。
漁夫從來不覺得自己比別人福氣大,能夠捉住這條人愛人恨的金頭鯉魚,在此之前,他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它的尊容。但是今天他覺得自己能夠釣到它,不是因為自己時來運轉,而是因為他的兒子應該有吃它的運氣,過了今天,他們就要離開這裏,說不定永遠沒有回來的機會。所以,今天一定能釣到。
他的兒子從出生的那一刻就與眾不同,先是陰雲密布,白日如晦,接下來狂風驟雨,電閃雷鳴,無數的鳥雀飛到他的破茅草屋上,伸展翅膀,將漏雨的地方遮得嚴嚴實實,最後天上的那條彩虹化作一條巨龍,直鑽進他的茅草屋中。
然後,兒子出生了。
漁夫不無得意地想,當然了,還有那兩個當朝錦衣衛指揮使,手執寶劍,一邊一個,在門口直挺挺地站了半天,做了兒子的守門奴。
這孩子從小奇特,不學說話,隻是在山中奔跑,不喜歡村人,整天跟那些飛禽走獸在一起,甚至豺狼虎豹也不傷害他。妻子整天擔憂,村民們也大都厭惡他,但是漁夫心中始終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孩子一定不會碌碌終生,一定能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這幾年裏,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兒子沒有學過一點功夫,甚至都沒有見過別人練功,他們夫妻二人一則因為門規,不能私自傳授,二則為了韜光養晦,躲避仇人,從來不敢露出半點功夫。但是剛滿六歲時,玄武穀周圍一百裏之內,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阻礙他的兒子,那些普通人看了頭暈目眩的懸崖峭壁,連猿猴都發愁的幽澗深穀,兒子上下來去都是如履平地,履險如夷。漁夫自忖,如果不用上飛行術,單靠普通的輕身功夫,自己也未必能趕得上他。
他曾經私下跟妻子商量,孩子稟賦如此好,是不是應該及早傳給他修真功夫,最終還是作罷。妻子的本領較高,但是自己覺得不是正派,所學本領大多陰損狠辣,兒子一向不受束縛,一旦學了這些功夫,難保不會變了性情,走上邪路,這是夫妻二人都不願見到的。
丈夫所學可以說是玄門正宗,但是他是帶藝投師,學習正宗功夫的時候年齡已自不小,駁雜不純,受當初功夫的影響太深,自己在教兒子的時候,很難保持純正,一旦孩子的基礎打得不好,早學兩年不但無益,而且有害,所以也不適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