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陽所在的這個村莊叫蛇村,蛇村東邊五六裏地的村莊叫龜村,蛇村裏一戶人家的親戚,就是龜村人,他的孩子考中了秀才,到城裏去上學了,這一下轟動了周圍的村莊,因為在這樣偏僻的小村莊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像樣的讀書人,即使有人把孩子送到學堂裏,也不過是讓他多識幾個字,將來能夠寫個名字,算個賬什麼的,並沒生過學而優則仕之類的念頭。
不想龜山的這個孩子十分的聰明,剛剛讀五六年書,在縣城裏參加考試,一下子考了個第十二名,成了縣裏有名的秀才,據探頭探腦的人得來的消息,縣令曾經當著全城官吏的麵,誇讚龜村的孩子,說是三年之後就是舉人,再過三年就是進士,狀元也是有望的,到那時就是駙馬爺,披紅掛綠,遊街示眾。
蛇村的人也是非常欣羨,於是大家商量,由財主帶頭集了分子,托人從城裏請了一位先生,雖然請來的先生看起來有些古裏古怪的,但是對於蛇村這樣的荒涼之地,能夠請來一個讀書人已經不錯了。聽說在城裏找了好多人,一聽說是去距離縣城一百多裏的山溝裏教書,連價錢也沒聽,立刻就走了。
正在大家彷徨無助之事,一個書生主動找上門來,說是願意到蛇村來教書,問他需要多少薪水費,書生搖搖頭道:“不問多少,隻要有個地方教書,有個地方睡覺,有一口飯吃,餓不死就行。”於是當即成交,第二天早晨就從縣城出發,天黑時便趕到了蛇村。
這位書生為人十分奇怪,剛剛在蛇村裏住下沒多久,有關他的各種奇聞異事便傳遍了三鄉五裏。
到蛇山來的第二天早晨,他獨自一人在山上轉了一圈,看到村邊有個白龍廟,便走進廟裏,對著那個被香煙熏得黑乎乎的龍神像跪下磕了幾個頭,又慷慨激昂地說了一大篇鄉人聽不懂的之乎者也,然後放開喉嚨大聲痛哭。
四周鄰居聽了,都跑來觀瞧,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看他哭得那麼厲害,便有人上前勸他,他也不聽,仍然張著大嘴嚎啕大哭。
直哭得廟裏大槐樹上的烏鴉呀呀飛鳴,在場的鄰居人人生悲,倒有好多人陪他掉了好幾滴同情淚。
哭完了用袖子一抹眼淚,對著塑像拜了一拜,轉身昂然走出廟去。
大家雖然被他賺去了許多眼淚,但是心裏不免疑疑惑惑,心想可不要掏錢雇一個瘋子來,把孩子們教不好沒什麼,可不要把孩子們教壞了,但是願意來這裏教書的人隻有這一個,所以又不能辭掉,隻得等等看,看看他以後會怎麼樣再做決定。
這書生整天沒什麼事,除了教那二三十個孩子讀書,便是自己看書,吟詩,彈琴,作畫,再有就是出遊。到這裏沒有一個月的時間,幾乎已經將方圓百裏之內的大小山穀都走遍了。大家都覺得很奇怪,看不出他那樣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身體相當的好,半天爬兩三座高山,回來連氣都不喘。
人們常常看到他頭上戴著一頂自己做的極高的帽子,身上穿著荷葉或者薜荔藤葉製作的衣裙,手裏提著一根長長的竹杖,在山間小路上轉悠,遇到好的風景,便停下來看著,呆呆出神。
看夠了,就拖著竹杖繼續前行,到了懸崖峭壁無路可走的時候,便又張著嘴嚎啕大哭,也不知道他在哭什麼。大家知道勸不住,也沒人去勸,隻當是新鮮事兒在一旁觀看。
還有更駭人的事,鄰村有個人家,女兒十四歲未嫁而死,正要出殯,他正好踏春歸來,看到了便問,明白了原委,徑直走到那人家裏,對主人說要去祭奠他女兒。
主人對他說女兒未成年而夭亡,於禮沒有祭奠的事。他卻說於禮確實沒有,但是禮不是為他設的,堅決要去祭奠。因為他是有身份的人,主人不便深拒,不得已讓他進了靈所,以為也不過行個禮表示表示而已。
誰知他的到裏麵,手扶著棺木張開嘴又是一陣嚎啕大哭,又不是有意做作,淚水如泉湧般流了滿臉,掉了一地,竟好像棺木裏放的不是鄰村一個陌生人家從未見過麵的女兒,而是生他養他的慈母。
後來村裏死了人出殯,他也遇見,卻跟沒看到一樣,昂著頭走過,看都不看一眼。有人問他,為什麼老年人死了他無動於衷,而一個壽夭的女孩子死了卻如喪考妣。他瞪著眼說,老死了再正常不過,有什麼可傷心的,未成年而死,大好的人生沒福享受,這才是真正可悲可歎。
一次他與城裏一個讀書人約好了第二天一起遊山,當時約定好了在小橋下碰麵。第二天他早早趕到橋下,等著那人,不想天空不作美,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眼看著雨越下越大,那人不可能再來,但他就是不肯回家,一直在橋下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