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劍,就像是劃破陰霾的一道閃電,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那是無堅不摧,無往不利的一劍,可以斬盡人世上所有的不平,昭雪天地間所有的冤屈。
那一劍本來可以將中國整個曆史全麵改寫,然而……然而……
荊軻看著深邃的夜空,嘴裏喃喃自語道:“為什麼那一劍刺歪了呢?”憑他的功力,別說秦王一點防備都沒有,即便是全力戒備,手裏拿著兵器,也無法抵擋得了他那驚天一刺。
然而就在那道閃電就要吞噬掉秦王嬴政的刹那,他的心裏突然開始猶豫不決,於是近在咫尺,抬手必中的一擊竟然滑身而過,喀喇一聲,將那一把龍椅打成稀爛。
接下來,鮮血飛濺到了平東大殿的柱子上,不過不是秦王嬴政的血,而是刺客荊軻的血。
當時他隻是憑著直覺將手腕微抖,劍尖偏開兩寸,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秦始皇出現了。
沒有時間去想發生了什麼,荊軻已經含笑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接下來是兩千多年的黑暗和沉寂。
如今他重新回到了人世間,滄海桑田,不知經過了多少物換星移,回首往事,曆曆在目,就像是發生在昨天,然而所有那些讓人熱血沸騰,慷慨激昂的場景,都已經成了過眼煙雲。
兩千多年的時間,已經有數不清的人對當年那驚天一刺提出自己的看法,或熱情讚美,或肆意批判,已經成了言人人殊的一大疑案,至今仍然聚訟紛紜年,莫衷一是。那麼,作為當事人,荊軻自己對當初的離奇猶豫有了明確的答案了嗎?
夜風吹來,似乎將繚繞在他心頭的疑雲全都帶走,他不願意再對過去的事情做出解釋,何況他現在的解釋,未必就真的是當初心裏真實的感受,為什麼一定要作解釋呢?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決定了就是決定了,你就是拿出一百個充足的理由,又能改變得了什麼?
在他背上的這具骷髏,聶政,是荊軻生平最崇敬的一位英雄,他憑一己之力,獨挑韓國相府中的重重侍衛,將俠累刺死,他本有機會全身而退,但是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了以死報恩。
現在的人根本不能想象,他們無法理解,已經成功了,而且有逃走的機會,為什麼要自殺?他們不能接受,因為他們將生命看成是至高無上的,為了活命,他們可以放棄一切。他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更為高尚的東西,值得人們為之犧牲生命。
現在的人都在讀聖賢書,“舍生取義”,他們讀得非常響亮,但是這四個字隻是停留在他們的嘴皮子上,而不是深入到他們的心底。
價值觀猶如天淵之別,這就是無法逾越的鴻溝,世間沒有任何橋梁可以貫通兩岸。荊軻不想去理解和評論現在人的行為,他也不接受現在人對他的理解和評價。
他從遙遠的戰國時代,一下子跳躍到今天,中間跨過了兩千多年的空白,而這個巨大的空白實際上並不是一無所有。
聶政自殺了。他放棄了生,得到了義。
在自殺之前,他將自己的眼睛摳出來,將麵皮撕下來,然後將肚皮豁開,掏出自己的心肝五髒,這才氣絕而死。
兩千年之後,聶政和自己一起複活,但是他很快又變成了一具骷髏,從死到生,從生到死,期間不過是二三年的工夫,而且這兩三年的時間,他一直都是在黑暗的洞穴裏修煉,昨天他們一起走出洞穴,一先一後來到這個從來沒聽說過的地方,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報恩,然後換來自由之身。
專諸死了,豫讓死了,要離死了,而且這一次是永遠的死了,幹幹淨淨,沒有留下一點點的遺跡。現在聶政也死了,不過幸好還留下了骷髏,這就是他們來的地方,無論如何,他都要把聶政的骷髏帶回去,即便自己不能完成使命,也在所不惜。
他是個簡單的人,做事大都靠著自己的直覺,現在他覺得應當帶走聶政的骷髏,便徑直趕到玄妙宮,而不管玄妙宮中是康莊大道還是龍潭虎穴。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失敗,跟聶政死在一起,那也是他追求的價值。
不知道在石室裏呆了多長時間,荊軻終於等來了機會,石壁上閃過一片彩光,荊軻知道有人要來,當即施展隱身術將自己的身形隱蔽起來。嗖嗖兩聲輕響,石洞裏竄出兩個人來,看上去竟然是兩個小鬼,一身灰黑衣服,耳下垂著兩串紙錢,手裏各執一根骨頭。
那個高個子神情有些緊張,低聲問道:“師伯,就要到了嗎?”
另一個人點點頭,道:“如果我猜的不錯,前麵應當就是七曜陣的日月兩宮,那裏是七曜陣的關鍵所在,一定有人把守,你要小心行事,跟著我不要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