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過後,楚乾一如既往地忙碌,在傅舜華的院子裏隔出了一個單間,用來辦公,側門白日晚上都是來來往往的人。
雨勢也從那日開始減緩了許多,每日有那麼一兩個時辰是晴天,因著這場雨,帶出宮的嬪妃裏不少人都病了一場,蕭昭容便是其中之一,雨夜裏,一場高熱險些就要喪命了,甚至驚動了楚乾,好在過了幾日,病情也有好轉。
蕭昭容病得委實有些嚴重,若不是傅舜華親自去看過,都要以為她是要一心求死。
楚乾說半月後回京,這些時日裏傅舜華去給楚乾送些湯湯水水的,一直沒在議事廳裏看見自己的父親。
又過了兩日蕭家連同太後在京都謀反之事有了定論,楚乾下了聖旨昭告天下,蕭家滿門抄斬,株連九族,太後被禁足宮中。
這道詔書頒布後,傅舜華也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因是京都蕭家黨羽還未肅清,陛下對吏部尚書及其留京的一幹人等並未給予完全信任,秦州的新一任官員安排調度,全然壓在了丞相身上。
楚乾的意思是傅舜華的父親還得在秦汐兩地多做停留,待一切安排妥當再回京都。
親眼看見父親無事,傅舜華的心才安定下來,有餘力去想別的事了,她的人在京都蕭家也查出了些東西,但還來不及深入,蕭家被楚乾處置了,為了保險些起見,傅舜華還是讓他們暫停了一切動作,不要輕舉妄動,至於查到了什麼傅舜華自己暫時也不知曉。
楚乾能調動的人手明裏暗裏不知有多少,傅舜華在這個時間輕舉妄動,那就是撞到了槍口上,她手裏那些人目前幾斤幾兩傅舜華還是知道的,再有動作怕是要被認為是蕭家同黨,故而隻隱晦地向在秦州的人傳了個消息,傅舜華還是從父親的小廝那收到的傳信。
除去了心腹大患之一,這些日子以來好些事情也具體安排了下去,楚乾的心情明顯見好,離開汐州的前兩日,便帶著傅舜華和諸位皇子去造訪汐州大營。
這回的事傅舜華算是見識了楚乾作為帝王的手段,布局雖不算精妙,但顯然他對人心的把控早已爐火純青。
他知道太後早已積怨多年,蕭家常年對他不滿,查探清楚了秦州的事情便借此為由,不惜示敵以弱,親手將蕭家和太後送上絕路。
傅舜華甚至懷疑蕭家造反之時,楚乾狠狠地攪動了一波京都風雲,將該處理的人都處理幹淨,叛亂這個罪名,牽連的黨羽自然眾多,許多平日裏藕斷絲連,見不得光的關係,借著一場謀反,就可以擺到了明麵上,她想楚乾這些日子不回京,手底下的人應該悄悄處理了不少人。
見他運籌帷幄,將一幹人等玩弄於股掌之間,傅舜華也沒有什麼太多的感受,在她的印象之中,帝王本該如此。
隻是這一日夜裏,當他們坐在汐州大營校場上,吃著白日裏將士們獵來的鹿肉之時,傅舜華愈發深切地體會到了楚乾對世事的體察入微。
當時她和楚乾坐在上座,楚乾禮賢下士,想要和這些將士們打成一片,也就沒有依照那些規矩,隻是在帳外與大家同坐一起吃肉喝酒,汐州大營的人將烤好的東西送上來,其中有一盤子便是鹿肉。
楚乾狀似無意地夾了一筷子到傅舜華的碗碟之中,不經意地說起,“中州那白鹿祥瑞可惜了!”
接著又給她夾了一次鹿肉放到她碗中,似有深意一般看了她一樣,傅舜華不聰明,但明顯察覺那一眼與平日楚乾看她的眼神全然不同。
傅舜華當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身體僵住,總感覺楚乾已經洞悉了一切,險些失了儀態。
“罷了!”楚乾說完又咒罵起秦桓來,“也不知秦桓是怎麼當差的!”
那日,在中州楚乾或許臨時起意,或許早已謀劃好了一切,要送蕭家和太後,這個造反的緣由,讓一切看起來更加順理成章。
但傅舜華和張澤的打算顯然稍微破壞了楚乾的計劃,至少時間上提前了三兩天。
這於楚乾的大計沒什麼太大影響,但帝王威嚴不容挑釁,秦桓在楚乾心中的分量遠比傅舜華想的要重許多。
想到這些,傅舜華心中有些後怕,與楚乾相處的這些時日,她早已知曉楚乾多疑的性子,朝中的人早已被楚乾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得他完全信賴的,一部分是他全然不信的。
一旦走錯一步,楚乾或許不會立即處置人,但會立即將其劃到對立的行列之中,蕭家就是前車之鑒,對於這個從他登基以來就一直掣肘他的家族,從來沒想過要放過。
傅舜華如今的一切大半都得益於自己父親是楚乾全心信賴之人,為著這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傅舜華憂心了好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