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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過程，我想翊鈞你並不想仔細聽我講述。這對你已經足夠刻骨銘心，同樣是我揮之不去的夢魘。我就跪在這滿地的楓葉裏，我滴出的鮮血落在這一片血紅裏再也難以分辨。我那天問過萊斯利，為什麼選擇我。我相信我被選中的原因，絕不是來自科舉考試的荒唐結果。萊斯利隻是點了點頭，平靜的對我訴說。自從我逃離無錫家鄉開始，他就注意到了我，我對於那個瘟疫橫行，也就是被血族占領的家鄉回過頭去痛苦的一瞥，震顫了萊斯利枯竭缺水的靈魂。那是我的恐懼，我的噩夢，但同樣是我的信仰的根基。
“我當初可以隨便選擇一個貪婪嗜血的惡棍，可我沒有。”萊斯利的誠懇令我難以抗拒，“我從來到這裏的第一個瞬間就決定反其道而行之。我們在無錫瘋狂的殺戮，完全沒有任何約束的殺戮，然而前去觀察逃離這裏的人們的表情。在浩浩蕩蕩的逃難隊伍裏，我隻看見彌漫的恐懼，無趣蒼白的恐懼。唯有你，顧憲成，除了應有的恐懼，我看見了你的仇恨，你的怒火，你的信念。你與別人不同，所以我會跟著你來到這裏，將所有秘密向你和盤托出。”
他完全把我看穿，不給我一點自己的空間餘地。翊鈞，我知道你經常抱怨看不透我，可是我隻能相信那是你不夠認真，沒有完全發掘血族的天賦。我隻是一個被聖賢之書洗腦的普通書生，我對於這個社會有一種天真的責任感，我想要實現治國平天下的夢想。萊斯利能給我永恒生命，能給我足夠的黑暗天賦，於是我放棄了塵世的所有，就跪倒在他的麵前。沒有其他的私欲，那些隻是天空中飄蕩的陰雲，隻會蒙蔽你本來就模糊的眼睛。
疼痛難忍，撕裂的身軀，漂移的靈魂，我躍出我的身體，凝視著跪倒在楓葉裏的自己，鮮血完全被血紅的楓葉遮蔽，抓住萊斯利噴湧出瑰豔血液的手腕，如同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然後就是和諧一致的心跳，疼痛逐漸消散，萊斯利爆發出怒吼與疼痛的慘叫，將手腕從我唇邊奪去，我頹然倒在楓葉堆裏，濺起一陣灑在風中的殘忍。
那幾天，我跟著萊斯利圍繞著北京城做著孤獨的旅行。他對我的重生傾注了大量的心力，他將他自己所有的天賦與才能都傾囊傳授。逐漸我發覺，當我從簾幕透進的微弱光線中看著街道上來往的行人的時候，他們的靈魂仿佛與身體完全脫節，他們的思維完全向我打開，我閱讀他們的心靈，就像在背誦二十篇論語。
萊斯利教導我要避免毫無道理的無辜殺戮。他一談起這個話題，表情就顯得無比滄桑。盡管他的外表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但每次他在捕獵時緊縮的眉頭，都讓我想起宮廷裏整天勾心鬥角的五六十歲官員。“我曾經如同魔鬼般不分清白的殺戮。是的，那酣暢無比的征服快感，或許在剛開始的時候會讓你甘之如飴。可是，很快你就會知道，那種空虛與罪惡感會持續折磨著你，那種自虐的疼痛難以言喻。”
他帶著我去分辨那些犯有罪過但未得懲處的人，通常這項工作相當容易，再罪孽深重的人類靈魂在我們眼裏，不過是一張寫了幾個字的白紙。那天，我跪在一個殺人犯的身邊，將他惡心的血液吸吮幹淨。我露出難忍的表情，萊斯利也立刻察覺到了我的不適。“是的，少女的鮮血比這個美味的多。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忘記你為何要做血族。你和我不同，我已經是魔鬼，但你不是。”
我看見萊斯利青黑的眼眶裏流下兩線鮮血，在蒼白的臉頰上囂張至極。“我明白，你放心。”我的聲音，與他同時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