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程門雪程門雪田某，男，54歲。1958年4月7日初診。
水火不濟，引動肝陽上亢，失眠多夢，頭痛偏左。舌紅中剝，脈細弦數。
治法：滋水濟火，平肝潛陽。
方藥：珍珠母18g，煆龍齒、首烏藤、大生地黃各12g，天冬、麥冬、細石斛、辰茯神、炒酸棗仁、炒杭菊、鉤藤各9g，夜合花6g，炒牡丹皮5g。
【原按】本方用生地黃、天冬滋腎陰，麥冬、石斛養肺胃之陰，均治其本。珍珠母、龍齒平肝潛陽，茯神、酸棗仁、首烏藤、夜合花安神，以治其標。滋陰與安神藥相配可以濟陽，滋陰與平肝藥相配可以涵肝，則為標本同治之配合法。
程老認為：肝陽之升擾於上者，投石類、介類以重鎮、潛降，不能完全使之下降，常須加入辛涼清泄之品如薄荷、鉤藤、桑葉、菊花、蔓荊子之類，使之從上而散，具有“在上者因而越之”（這個“越”字不作吐字解）之意，是為“從治”之法。肝火既旺，重鎮、潛降之外，常須加入清肝藥如牡丹皮、山梔子、苦丁茶、龍膽、黃芩之類，清其氣火，使之從下而泄，是為“逆治”之法。程老臨診，常聞病者訴述，服藥之後或則頭目清醒、痛脹輕減，或則煩熱消失、炎上悉平，可見標本、主次之兼顧與配合，至為重要。
——《程門雪醫案》【按語】水火者，陰陽之征兆也。心為陽中之陽髒，肝為陰中之陽髒，腎為水髒因居於下而為陰，肺為陽中之陰髒。水火不濟，陰虛不能攝納陽氣，不能製約心火、肝火，導致肝陽上亢而發為頭痛，陰陽不交、心神不安則發為失眠。頭為“諸陽之會”“清陽之府”，又為髓海之所在，居於人體最高位，五髒精華之血，六腑清陽之氣皆上注於頭。肝陽偏亢上擾清竅故頭痛。《靈樞·營衛生會》曾提道：“衛氣……分為晝夜，故氣至陽而起，至陰而止……夜半而大會，萬民皆臥，命曰合陰……”這揭示了正常的睡眠是陽氣入於陰，陰陽和合而得臥，若陰陽失交，陽不入於陰則出現不寐。
29名老中醫頭痛醫案選評“其高者因而越之”出自《素問·陰陽應象大論》，在這裏，高指病位較高指病所在上部（高）；越指從上部發越病邪之法。病位較高病證的治法很多，而非特指湧吐之法。張介賓注曰：“越，發揚也，謂升散之，吐湧之。”病位高的病證，即邪在上焦，治療時，要因勢利導，運用升散的方藥治之。此案為從上升散之意，應用薄荷、桑葉、菊花、蔓荊子等疏散風熱之藥使之從上而散，應用山梔子、苦丁茶、龍膽、黃芩等清熱瀉火藥使火熱從下而泄。上下皆清，頭痛愈也。
鄒某，女，老年。
患者偏頭痛，目無所見。心悸少眠，大便艱燥，苔薄，脈虛弦。
治法：高年病雜，擬予標本兼顧治之。
方藥：大白芍、青葙子、穀精草、鉤藤各5g，黑豆衣、浮小麥、桑麻丸各12g，炒杭菊6g，煆石決明24g，抱茯神、炒酸棗仁、柏子仁各9g，炙遠誌、荷葉各3g。
【原按】本例以高年血虛為主因。血不上養於目病；不養於心則心不寧；不潤於大腸則便艱；不涵於肝，則陽亢而偏頭痛。病出一源，而見征於上下，但養血之藥，緩不濟急，程老采取柔肝、養心，輕劑以治本；平肝泄風、安神明目、潤約通腸，複方以治標。腸通則肝陽可降，有“釜底抽薪”之義，桑麻丸用於此症，有此兩重作用。
——《程門雪醫案》【按語】釜底抽薪的意思是，雖然表麵上有著錯綜複雜的症狀，但隻是找到病根，將製造出各種症狀的病根去除掉，病根一消失，所有症狀自然不見。這便是對中醫學所講“釜底抽薪”的含義。此案病根即年高血虛，病機為血虛肝旺，表現為以陰血虧虛為本、肝陽上亢為標的臨床症狀。白芍養肝血柔肝體，收斂肝陰，平抑肝陽；鉤藤性涼，既能清肝熱，又能平肝陽可療肝旺之症，且有輕清疏泄之性，可減輕頭痛症狀；炒酸棗仁養心陰、益肝血而有安眠之效，為養心安神要藥，主治虛煩不得眠，是臨床治療不寐的常用中藥之一。諸藥共用可使亢盛之陽得以平靜，使虧虛之陰血得以充養。
肝血虛，則魂無處以藏，肝藏血，人臥則血歸於肝而魂歸其宅，心神安寧，睡眠得矣。若肝血不足，不能藏神，神無所依，發為失眠。肝為心之母，母病及子，肝血虛致心血虛，而子盜母氣，心血虛又會進一步加重30程門雪肝血虛。心血虛可表現為失眠多夢、心悸，血虛則魂無處以藏，神無處以依，血虛則濡養作用減弱，肝髒不能發揮正常的疏泄功能，陽氣亢逆於上，肝體陰而用陽，肝腎陰虛，陰不製陽，水不涵木，不能攝納陽氣，肝陽偏亢上擾清空，神明被擾，會致頭痛、失眠。桑麻丸即《壽世保元》扶桑至寶丹，能補益肝腎、養血明目，主治頭暈眼花、視物不清、肌膚甲錯、須發早白、久咳不愈、津枯便秘，既能潤腸通便降肝陽以治標，又能滋養陰血以治本。
申某，男，成年。1954年3月2日初診。
患者偏左頭痛甚劇，目珠脹，口幹燥，脈象浮弦。風熱上襲清空故也。
治法：疏風清熱。
方藥：薄荷葉、炒川芎各2.5g，鉤藤、冬桑葉、甘菊花各9g，熟石膏12g，酒黃芩5g，蔓荊子、苦丁茶、槁本、荷葉邊各3g。
二診：偏頭痛、目珠脹、口幹舌燥均見輕減。昨晚有寒熱，肢體酸楚。
再擬原方出入治之。
方藥：清水豆卷、熟石膏各12g，酒黃芩、黑山梔子各5g，薄荷葉、炒川芎各2.5g，冬桑葉、鉤藤、甘菊花各9g，蔓荊子、苦丁茶、槁本、荷葉各3g。
【原按】此證發於春日，是風邪挾熱上壅之故。偏頭痛而致目珠作脹，可知來勢甚猛。風溫之邪先傷手太陰，壅於足少陽之經，故見偏頭痛（與一般內因頭痛屬於厥陰肝經者亦不同），程老以疏風和清熱法並進，取得了效果。
——《程門雪醫案》【按語】頭痛是臨床常見症狀，可由多種原因導致。風為陽邪，易犯巔頂，隨經入腦，阻留於上，與正氣相搏則發為頭痛，同時可根據疼痛所在部位來分辨其病屬何經。方中川芎、黃芩治少陽頭痛，槁本祛風止痛，辛溫升散，善達巔頂而止頭痛，《神農本草經》“主婦人疝瘕，陰中寒，腫痛，腹中急，除風頭痛。”且黃芩苦寒清上中二焦之火，川芎養血活血，菊花清利頭目、散風清熱，《醫碥》雲：“以高巔之上，唯風可到也，故不論內外邪，湯劑中必加風藥以上引之。”蔓荊子體輕而浮、上升而散，疏散風熱止頭痛。朱丹溪雲：“夫用芎帶芩者，芎一升而芩便降，頭痛非芎不開。”此方細忖乃《丹溪心法》菊花茶調散加減變化之義，方中黃芩均酒炒，金代張元素雲：“病在頭……須酒炒之，借酒力上升也。”清水豆卷為發表之輕劑，外31名老中醫頭痛醫案選評可透發表邪、內可化除水濕。風溫之邪壅於足少陽之經，除應用鉤藤平肝之外，常須加入清肝藥如苦丁茶、黑山梔子、黃芩之類，清其氣火，使火氣從下而泄。
潘某，女，成年。1949年3月19日初診。
患者頭痛偏右，甚於子夜，痛甚則嘔吐，心悸不安，胃納不香，苔膩，脈弦。
方藥：先擬玉真丸合吳茱萸湯加味。淡吳茱萸、薄荷炭各2.5g，潞黨參、陳廣皮、製半夏各5g，薑川黃連1g，煆石決明12g，荷葉3g，炒白蒺藜、雲茯苓、腎蕨玉真丸（包煎）各9g。
二診：頭痛已減，嘔吐亦瘥，夜不安寐，腑中不舒。
方藥：再從原方加減之。煆石決明12g，春砂殼、薄荷炭各2.5g，霜桑葉、辰茯神、炒白蒺藜各9g，製半夏、青皮、陳皮各5g，左金丸1.5g（吞服），炙遠誌、荷葉邊、腎厥玉真丸（包煎）各3g。
【原按】潘案是少陰之寒氣挾厥陰之肝氣，逆犯於上，胃氣因而不安，所以兼見嘔吐。程老用吳茱萸湯、瀉心湯、二陳湯為配合，以和胃降逆，是與肝、胃同治。玉真丸是在半硫丸（半夏、硫黃）的基礎上，加石膏、硝石，共四味藥組成。硫黃味辛性熱有毒，溫腎祛寒；半夏溫胃而降逆；硝石鹹寒與石膏同用，能入腎經，而石類重降，與半、硫相配，可起到寒熱頡頏、協同降逆的作用。目前玉真丸已無成藥，近人或用醫門黑錫丹代之，其組成僅硫黃、黑錫兩味。黑錫一名青鉛，性味甘寒，降逆鎮衝，能解硫黃之毒，質重沉降之力，也不讓於石膏、硝石。偏頭疼痛而頭熱足冷，或頭痛夜甚以致失眠者，臨床常能見到，若多方治療而無效果，上法可以選用。
——《程門雪醫案》【按語】本案程老辨證為肝胃虛寒、濁陰上逆，是少陰之寒氣挾厥陰之肝氣逆犯於上而致。程老用吳茱萸湯、瀉心湯、二陳湯配合治療。心氣不足，吐血、衄血，瀉心湯主之。婦人吐涎沫，醫反下之，心下即痞，當先治其吐涎沫，小青龍湯主之；涎沫止，乃治痞，瀉心湯主之。瀉心湯既能療本案患者心悸不安，又能療嘔吐。二陳湯標本兼顧，燥濕理氣祛已生之痰，燥濕健脾杜生痰之源，祛濕化痰之中佐以理氣之品，使氣順則痰消，體現了“治痰先治氣”之治療原則。吳茱萸湯可溫中補虛，降逆止嘔。許宏《金鏡內台方議》卷八“幹嘔，吐涎沫，頭痛，厥陰之寒氣上攻32程門雪也。吐利，手足逆冷者，寒氣內甚也；煩躁欲死者，陽氣內爭也；食穀欲嘔者，畏寒不受食也；以此三者之證，共用此方者，以吳茱萸能下三陰之逆氣為君。”腎氣不足，氣逆上行，頭痛不可忍，謂之腎厥。其脈舉之則弦，按之則堅，玉真丸主之。薄荷炒至微焦存性入藥者，則稱為薄荷炭，薄荷炒後辛散之力已緩，擅入血分，既可上行頭目療頭痛，又可防辛散太過。炒白蒺藜、煆石決明可平肝潛陽息風，治療肝氣上逆。諸藥合用，治療肝胃虛寒，濁陰上逆之偏頭痛。
33名老中醫頭痛醫案選評龔去非張某，女，27歲。1982年8月24日初診。
患者頭痛持續5個月，常偏於一側，或左或右，伴四肢肌肉走竄疼痛，睡眠不安，胃納差，西醫按神經性頭痛用藥不效。麵色少榮，舌脈正常。
辨證：血虛不養，風邪外襲。
方藥：擬四物湯加祛風安神之品。當歸、川芎、白芍、熟地黃、柏子仁、何首烏、羌活、防風、半夏、甘草。5劑頭痛得愈。
——《中國百年百名中醫臨床家叢書·龔去非》【按語】四物湯是補血調經的主方，是從《金匱要略》中的芎歸膠艾湯減去阿膠、艾葉、甘草而成。本方之證由營血虧虛、血行不暢、衝任虛損所致。血虛與心、肝兩髒關係最為密切。肝藏血，血虛則肝失所養，無以上榮，故頭痛；心主血，藏神，血虛則心神失養，故睡眠不安；營血虧虛，則麵部、唇舌、爪甲等失於濡養，故色淡無華，麵色少榮；血虛則血脈無以充盈，營血虛滯容易導致血瘀。四物湯補養營血為主，輔以調暢血脈。方中熟地黃甘溫味厚質潤，入肝、腎經，長於滋養陰血、補腎填精，為補血要藥，故為君藥；當歸甘辛溫，歸肝、心、脾經，為補血良藥，兼具活血作用，且為養血調經要藥，用為臣藥；佐以白芍養血益陰，川芎活血行氣。四藥配伍，共奏補血調血之功。以熟地黃、白芍陰柔補血之品（血中血藥）與辛香之當歸、川芎（血中氣藥）相配，動靜相宜，補血而不滯血，行血而不傷血，溫而不燥，滋而不膩，成為補血調血之良方。本方在《仙授理傷續斷秘方》中治外傷瘀血作痛，宋代《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用於婦人諸疾。本案患者血虛不榮則發頭痛，風邪侵襲，故伴四肢肌肉走竄疼痛，故加入羌活、防風祛風勝濕止痛。李中梓謂：“羌活氣屬清陽，善行氣分，羌活理遊風。”34宋鷺冰宋鷺冰劉某，女，32歲。1980年2月28日初診。
患者自述失眠，眼前閃現金光，惡心嘔吐，暴烈性頭痛，時發時止已3年。經患者檢查腦血流圖、腦超聲波、腦電圖，均未發現異常，先後診斷為神經症、閃爍性盲點型偏頭痛。曾服西藥鎮靜安眠、止痛解痙，中藥清肝明目及針灸等治療，效果不顯，始來求治。現症：失眠多夢，每當驚恐勞累，尤其每當失眠後的次日，先覺頭昏眼花，隨即眼前出現大小不等的圓形黑影，繼而黑影變成弧形閃光，閉目亦見。閃光每次持續5～10分鍾，閃光時視物不清，緊接著發生嘔惡，頭部呈暴烈性重壓疼痛，持續2～3小時後自行減輕。頭痛的部位與閃光出現的方位有密切關係，即眼的正前方出現閃光則頭額、頭頂疼痛，眼的左前方出現閃光則右側頭痛，閃光在右前方出現則左側頭痛，其痛勢與閃光持續的時間成正比。閃光未出現時，頭部呈針刺樣悶痛，昏暈時作，部位不定，舌苔白膩，舌質紅，脈象弦滑無力。
辨證：陰虛痰飲，陽亢風生。
方藥：仿羚角鉤藤湯與溫膽湯義。法半夏10g，明天麻10g，白芍10g，炒酸棗仁10g，陳皮10g，磁石24g（先煎），生龍骨18g（先煎），生牡蠣18g（先煎），炒枳實10g，羚羊角1.5g（另磨汁兌衝），竹茹10g，甘草3g。
同時另以杞菊地黃丸常服。
二診：自述服上方8劑後，繼服杞菊地黃丸。現失眠多夢、眼前閃光、嘔惡、頭痛大減。在服藥期間曾發病3次，但持續時間較前縮短，程度亦較輕，失眠次日病勢亦不及初診劇烈。現仍有失眠時發，短暫頭暈頭痛。近日工作緊張，失眠、視物閃光、頭痛嘔惡時作。舌苔白，根部微黃，脈微細而弱。
治法：養陰清熱，化痰潛鎮。
方藥：《金匱要略》酸棗仁湯化裁。炒酸棗仁12g，茯苓12g，廣百合24g，炒知母10g，川芎6g，夏枯草18g，竹茹10g，陳皮10g，生龍骨18g（先煎），生牡蠣18g（先煎），磁石24g（先煎），天麻10g，甘草6g。4～6劑。
8月來信致謝述說：二診處方服至6劑後，諸症全除，未再複發。
35名老中醫頭痛醫案選評【原按】本例屬內傷頭痛，乃下元陰虧，肝木化火生風，煉液成痰，上攻清竅，阻閉經絡所致。厥陰風火上竄，故視物閃光，頭痛暴烈，部位遊移；肝膽相連，膽熱乘胃，痰濁上逆故嘔惡，舌苔白膩，脈象弦滑均為痰熱之征。每當驚恐、勞累、失眠後，陰氣愈傷，虛陽更無所製，上擾更甚，病遂加重。此證上實下虛，首以羚角鉤藤湯合溫膽湯化裁，涼肝息風、和胃祛痰以治其標，繼用六味地黃丸化裁，滋水涵木、鎮肝息風以治其本。二診時病勢已減，因勞累失眠，小有反複，診其脈象細弱，按營血不足，陰虛陽亢兼膽胃痰熱施治，用酸棗仁湯加味，滋陰潛陽、寧心安神，兼清痰熱。藥後失眠、頭痛雖減，然胃中灼熱不適，乃膽胃痰熱尚盛，故以溫膽湯、梔子豉湯合方化裁，祛痰和胃、清熱息風，4劑後又守服初診滋陰潛陽方，終使風痰消祛，下元得充而愈。
——《宋鷺冰60年疑難雜症治驗錄》【按語】該患者符合“先兆偏頭痛”，發作過程包含偏頭痛各個階段。
前驅期頭昏眼花，隨後出現5~10分鍾視覺先兆，之後劇烈頭痛。宋老強調人體生病的總體原因即氣血鬱滯，不能周流全身，而氣血鬱滯不外乎虛實兩個方麵：或氣血虧虛，因虛而滯；或邪濁阻塞氣血運動的道路。《黃帝內經太素》“喜怒不節，則陰氣上逆，上逆則下虛，下虛則陽氣走之”，形成上實下虛、虛實夾雜的現狀。本例一診實則治其標，平肝清熱化痰兼以養陰；二診實證已去，以酸棗仁湯為主加減，體現緩則治其本的觀點。一診和二診雖然主方不同，均加用中藥合生龍骨、生牡蠣、磁石、天麻等平肝潛陽藥以治標，合用杞菊地黃丸以治本。
36薑春華薑春華患者，男，48歲。
患者左側偏頭痛，發作頻繁，苔薄白，脈弦，診為血管性頭痛，脈弦為肝旺。
治法：解痙止痛。
方藥：用芍藥甘草湯加味。芍藥30g，甘草9g，川芎9g。7劑。
二診：藥後發作次數減少，症狀改善，續原方7劑以資鞏固。
【原按】此為解痙止痛法。先生說：“以白芍藥柔肝，輔以川芎，散瘀止痛。宋金元時代多用川芎為主藥，以治偏正頭痛，如川芎散，川芎茶調散。”先生以川芎伍芍藥甘草湯是吸取前人之經驗。
——《申江醫萃續集·內科名家·薑春華學術經驗集》【按語】芍藥甘草湯出自《傷寒論》，原文曰：“傷寒，脈浮，自汗出，小便數，心煩，微惡寒，腳攣急，反與桂枝欲攻其表，此誤也。得之便厥，咽中幹，煩躁吐逆者，作甘草幹薑湯與之，以複其陽；若厥愈足溫者，更作芍藥甘草與之，其腳即伸；若胃氣不和譫語者，少與調胃承氣湯；若重發汗，複加燒針者，四逆湯主之。”本方主治津液受損，陰血不足，筋脈失濡所致諸證。方中芍藥酸寒，養血斂陰，柔肝止痛；甘草甘溫，健脾益氣，緩急止痛。二藥相伍，酸甘化陰，調和肝脾，有柔筋止痛之效。雖原文主治“腳攣急”，但目前臨床上多種病症均可運用。中醫學認為，不少非器質性急性疼痛症、抽搐痙攣常與肝陰不足、津傷血虛有關。芍藥甘草湯為柔肝解痙、和營止痛之良方。此方僅由芍藥（白芍）、甘草兩味藥組成，白芍味酸，養陰柔肝，調和營衛；甘草味甘，緩急止痛，且能補虛。酸甘化陰以養肝，肝得柔養，氣急則平，故能解痙止痛。藥理研究表明，芍藥、甘草中的成分有鎮靜、鎮痛、解熱、抗炎、鬆弛平滑肌的作用。經臨床證明，此方對多種急性痛症，尤其是平滑肌痙攣引起之疼痛，均有較佳療效。
37名老中醫頭痛醫案選評華廷芳李某，男，67歲。於1954年6月8日初診。
患者右側頭痛發病4天，目紅，不欲食，3天不大便，身痛，脈滑數。
方藥：菊花三錢，薄荷一錢半，金銀花三錢，連翹三錢，蘆根三錢，川芎六錢，生地黃三錢，山楂一錢，神曲一錢，麥芽一錢，萊菔子三錢，厚樸三錢，梔子三錢，黃芩三錢，樸硝三錢（另包後入）。水煎服。
服藥後症狀減輕，乃以僵蠶、蟬蛻、竹葉、玄參、麥冬、甘草、龍膽、檳榔片、絲瓜絡等數劑而愈。
【原按】頭痛目紅，不大便，屬於熱痛。老年之人，不盡屬虛，亦有火盛陽亢者。故以大承氣湯，治其便燥，而且急下其熱。金銀花、連翹、梔子、黃芩、生地黃以清熱涼血；菊花，薄荷，蘆根輕清上浮，以治其頭痛；山楂、神曲、麥芽、萊菔子順氣消導，以治其不欲食，故諸症痊愈矣。
——《華廷芳學術經驗集》【按語】此案主要表現為頭痛，伴隨目赤、不欲食、身痛及大便不行，脈滑數。此病機為裏熱熾盛、陽明髒實，上攻於頭。實熱內結，胃腸氣滯，腑氣不通，故大便不通，脘腹痞滿，不欲飲食；鬱熱無以出路，上攻於頭目則頭痛、目紅。針對裏熱盛的病機，大承氣湯自然是首選方劑。硝、黃配合，相須為用，瀉下熱結之功益峻，合用即能消痞除滿，又使胃腸氣機通降下行，以瀉下通便。四藥合用，共奏峻下熱結之功。大便通，則邪熱有出路，體內鬱熱自然消除，則諸症緩解。醫家在大承氣湯的基礎上又加用金銀花、連翹等清熱之品，生地黃、黃芩涼血，菊花、薄荷清利頭目，三仙（山楂、神曲、麥芽）健脾消導，使整個治療更加充分周全。服藥後症狀較前明顯減輕，瀉下之劑中病當止，改用養陰生津、祛風潛陽之劑善後，取得痊愈。
38周鳳梧周鳳梧程某，女，27歲。1978年3月14日初診。
患者右側偏頭痛已7年。7年前月經停閉，繼則出現頭痛。每次發作多在淩晨3時左右，先從右側顳部開始跳動，疼痛逐漸加重，則頭欲緊，觸牆壁或以手掐住患部方能忍受，嚴重影響休息和工作。兩眼視力顯著下降（右0.2，左1.0）。經山東某醫院診斷為神經性頭痛，屢服鎮靜安眠、營養神經等藥品治療，收效不顯。近半個月因頭痛加重，不能堅持工作和學習，來我院內科就診。查見患者頭部用毛巾包裹，麵容痛苦、麵色白，舌質淡，苔薄白潤，脈沉弦而細。
辨證：血虛頭痛。
方藥：加味佛手散。當歸30g，川芎9g，決明子12g，菊花12g，大棗10枚（擘開）。水煎服，每日1劑。
二診：患者服上方5劑，頭痛顯著減輕，但去而不徹，上方加夏枯草12g。繼服5劑。
三診：頭痛基本消失，視物較前清晰，再宗前義加重清肝明目之品。
方藥：生地黃15g，當歸9g，炒白芍9g，川芎6g，決明子9g，沙苑子9g，白蒺藜9g，菊花9g。繼服6劑。
四診：頭痛已愈，雙目視力已基本恢複正常（右1.2，左1.5）隨訪頭痛未見複發，遠期療效待今後繼續觀察。
【原按】頭居人體最高部位，髒腑經絡之氣皆上注於頭目，故有“頭為諸陽之彙”之說。對於頭痛的辨證與治療，臨床上要分辨外感和內傷兩大類。
一般來說，外感多實，內傷有虛有實；外感多用疏散，內傷有補、溫、化、潛鎮、清降等多種治法。
本例頭痛，痛自眉梢上攻，以夜間為甚，兼有麵色白、視力減退、舌質色淡、脈象弦細等特點，兼之月經閉止，推斷為血虛不能上榮於腦之故，遂予加味佛手散治之。方中主以大量當歸養血和血；伍川芎之辛升上達頭巔，活血行氣以止痛；輔以決明子、菊花、夏枯草以清肝益腎，瀉火明目；大棗健脾和胃，益血調營，既能幫助藥物之吸收，又能協當歸增其養血之39名老中醫頭痛醫案選評效。此方藥味雖少，但配伍周到，共奏養血和血、明目止痛之功。因藥症相合，故取效較捷。
——《周鳳梧學術經驗輯要》【按語】20多歲正值氣血充沛，但患者出現了月經停閉，證明其氣血虧虛之劇。停經後出現頭痛，為清竅失養、不榮則痛所致，每晚淩晨3時左右頭痛，而1～3時為肝經所主，肝為藏血之髒，血虛則肝失養，肝氣不足則清陽難升，加劇頭痛。麵色白、舌淡、脈沉細均為血虛之象，醫家選用了加味佛手散治療。佛手散本是治婦人胎前產後諸疾，組成為當歸及川芎，命名不曰歸芎而曰佛手者，謂此方治婦人胎前產後諸疾，如佛手之神妙也。當歸、川芎為血分之主藥，性溫而味甘辛，以溫能和血，甘能補血，辛能散血也，古人俱必以當歸、君川芎或一倍或再倍者，蓋以川芎辛竄，捷於升散，過則傷氣，然施之於氣鬱血凝，無不奏效，故用以佐當歸而收血病之功，使瘀祛新生，血各有所歸，血既有所歸，則血安其部，而諸血病愈矣。另加用決明子、菊花清肝明目。二診、三診頭痛明顯減輕，加重清肝明目之夏枯草、生地黃等藥，療效甚佳。
40何世英何世英張某，女，12歲。1953年5月9日初診。
患者左側頭部搏動性劇烈疼痛2周。半個月前曾重複感冒發熱，熱退後出現頭痛，其痛如劈，伴有眩暈嘔吐，已三晝夜未能入睡。舌苔薄微黃，脈象弦數。
辨證：風熱感冒，由表傳裏，鬱熱入肝，肝風上擾，發為頭風。
治法：清熱降逆，平肝息風。
方藥：菊花9g，鉤藤9g，豨薟草9g，竹茹4～7g，黃芩9g，建曲9g，僵蠶4～7g，天麻6g，赭石12.5g，蘇地龍9g。
二診：服上藥不到4小時，頭眩頭痛均止，也未嘔吐，一夜安睡。今晨略有頭痛。前方去竹茹，加金銀花9g。
三診：頭痛未作，一般情況好，前方去赭石，再服2劑。
——《中國百年百名中醫臨床家叢書·何世英》【按語】此案為兒童頭痛，小兒猶如草木之萌芽，生機勃勃但卻嬌嫩易折，陽氣蓬勃而非亢盛，陰液滋濡卻易耗散。小兒髒腑成而未全，全而未壯，心、肝之氣有餘，而肺、脾、腎不足。少陽有若春日風木，肝氣有餘分為生理、病理兩個方麵。小兒的快速發育需要肝氣有餘，誠如《育嬰秘訣》所雲：“蓋肝之有餘者，肝屬木，旺於春，春乃少陽之氣，萬物之所資以發生者也。
兒之初生曰芽兒者，謂如草木之芽，受氣初生，其氣方盛，亦少陽之氣，方長而未已，故曰肝有餘。有餘者，乃陽自然有餘也。”但是小兒自身陰陽平衡機製尚未達到穩態，致使肝氣容易相對偏盛，而出現各種病症，比如頭痛。“巔高之上，唯風可到”，此案雖因外感而起，但時已半月，且表證已除，此風乃內風也，因肝經鬱熱，擾動肝風所致，故清肝熱、息肝風為治法。菊花為清利頭目之要藥，又能清肝熱；鉤藤疏肝清熱，又能息風止痛；天麻、豨薟草平肝息風；赭石重鎮降逆，竹茹、神曲和胃降逆止嘔，黃芩清熱；僵蠶地龍搜風通絡止痛，諸藥合用，使肝經暢達、鬱熱散解，又能息風降逆止嘔，41名老中醫頭痛醫案選評切合病機。
——《中國百年百名中醫臨床家叢書·何世英》李某，女，30歲。
患者左側偏頭痛5年餘，每年均發作多次，每發則斷續疼痛1周餘，為跳痛，伴視覺的一時性模糊，心煩、易怒，多於月經來潮之前發作，經止則痛愈，惡心嘔吐，失眠頭眩，口幹口苦，舌紅苔黃，脈弦。
辨證：肝陽上亢。
方藥：生石決明30g，天麻10g，菊花15g，全蠍10g，僵蠶10g，煆磁石30g，陳皮20g，地龍20g，竹茹15g。處方3劑。
服後痛止，續服7劑，後配成丸藥，服用1個月，隨訪未複發。
——《中國百年百名中醫臨床家叢書·何世英》【按語】患者青年女性，陣發性左側偏頭痛5年餘，頭痛發作多與月經周期有關，常隨行經而至、隨經去而止。肝藏血，體陰而用陽，又主疏泄，因此肝經鬱火影響經血的形成與疏泄。肝為剛髒，內藏龍雷之火，而患者平素心煩易怒，則易引動肝內相火，氣火上衝，發為頭痛頭暈；因其痛在一側，證屬少陽，少陽病的提綱證“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幹，目眩也”，故有口幹口苦等症；肝開竅於目，則表現為木火上炎的頭暈目眩症狀；肝火旺，則衛氣行於陽而不得入於陰，且心神浮越，不得收攝，故見失眠；氣機失調，津液運行不暢則聚而為痰，痰濕又阻氣機故表現為惡心、嘔吐。辨證為偏頭痛的肝陽上亢證，治療上平肝潛陽，鎮靜安神為主，佐以清熱化痰。
天麻平肝陽、定虛風，為方中君藥，可治療肝陽上亢所致的頭暈頭痛；石決明性味鹹寒入肝經，可助天麻平肝潛陽，為方中臣藥；菊花善清肝經之熱，配伍石決明增強其明目之效；磁石重鎮潛陽、偏補腎養肝而納氣歸腎，煆製後可減輕其寒涼之性保留其重鎮之用，與石決明相配平肝滋腎，助患者收攝心神，用於肝陽上逆之頭暈目眩等症；全蠍、僵蠶、地龍三蟲同用，搜風通絡、止痛力強；陳皮、竹茹同用，二者均有良好化痰之效，前者更善理氣，後者清熱效佳。
42馬?驥馬?驥王某，24歲，未婚。1987年11月10日初診。
患者左側偏頭痛，以額角部為甚，發則嘔吐，不能納食，經行後期腰腹作痛。舌淡紅無苔，脈細滑。
方藥：香附10g，川芎10g，白芷10g（後下），菊花20g（後下），蔓荊子10g，丹參15g，羌活10g，延胡索10g，防風10g，清半夏10g，炙甘草5g，生薑5g（切）。
水煎取汁，早晚分兩次溫服。3劑。
——《禦醫傳人馬驥學術經驗集》【按語】馬驥先生自幼隨祖父清代宮廷禦醫馬承先侍診，遍讀經書及醫書，頗得家傳，後為黑龍江省四大名醫之一，為龍江醫派代表人物之一，臨證長於治療內科雜病及時病。此例患者，痛在左側頭部，偏頭部為足少陽膽經循行部位。《靈樞·經脈》指出膽經之循行，“膽足少陽之脈，起於目銳眥，上抵頭角，下耳後，循頸行手少陽之前，至肩上卻交出手少陽之後，入缺盆；其支者，從耳後入耳中，出走耳前，至目銳眥後；其支者，別銳眥，下大迎，合於手少陽”。故而由左側之偏頭痛，可以推測出膽經有疾。另外，該患者以額角部為甚，發則嘔吐，不能納食，可推斷出足陽明胃經及胃氣亦發生疾變。經脈通則不痛，痛則不通，不榮亦可引起頭痛，可知疼痛有兩端，即不通和不榮。該患者年方二十有四，氣血旺盛之時，且症狀中並未提及虛證之表現，可知該患者之痛實由經脈閉遏不通引起。胃氣以息息下降為順，症見嘔吐，為胃氣上逆之表現，且平時並無嘔吐，每發於左側偏頭痛之候，可知此為足少陽膽經閉遏不通之時，膽氣逆亂為邪，橫犯足陽明胃經及胃腑。胃之經氣及腑氣因膽經作亂侵擾而出現胃氣上逆及頭維部之胃經鬱遏不暢，故而出現頭角部痛甚、發則嘔吐，胃為水穀之海，主納食，然胃氣上逆後，胃之納食功能異常，故而出現不能納食之症狀。既知疾病作亂之機製，調理之法亦隨之而出矣！該患者以膽經經氣逆亂、鬱滯不暢為主要病機，伴隨出現胃府之氣及胃經之氣逆亂鬱滯於上。故而馬驥先生處方以疏通膽經為主，藥用香附、川芎；兼以和降胃氣，藥用清半夏、炙甘草、生薑。
43名老中醫頭痛醫案選評方中重用祛風藥之白芷、菊花、蔓荊子、羌活、防風，其意有二：其一，借風藥走散之力，助正氣疏通頭部鬱滯之膽經、胃經；其二，高巔之上，唯風可到，此頭痛之因或有風邪侵襲局部經絡所致，故而借風藥之力以祛除盤踞之風邪。風邪盤踞，久則血脈亦隨之瘀滯不暢，故而方中加入丹參以活血通絡；延胡索主一身上下諸痛，故方中加入通經止痛以治其標。諸藥合用，以奏疏通膽胃之經，祛除風邪，恢複人體氣化之功，待諸亂平複，則疾愈矣！
張某，男，38歲，已婚。1988年7月10日初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