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與文化泛讀叢書星大如桃——古代天文觀測的目視尺度王玉民?著山東科學技術出版社1
??圖書在版編目(CIP)數據??星大如桃:古代天文觀測的目視尺度\/王玉民著.—濟南:山東科學技術出版社,2020.1(科學與文化泛讀叢書)??ISBN978-7-5331-9981-4??Ⅰ.①星…Ⅱ.①王…Ⅲ.①天象-天文觀測-記錄-研究-中國-古代Ⅳ.①P1-092??中國版本圖書館CIP數據核字(2019)第275106號星大如桃——古代天文觀測的目視尺度XING?DA?RU?TAO——GUDAI?TIANWEN?GUANCEDE?MUSHI?CHIDU責任編輯:胡?明裝幀設計:魏?然主管單位:山東出版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出版者:山東科學技術出版社地址:濟南市市中區英雄山路189號郵編:250002?電話:(0531)82098088網址:www.lkj.com.cn電子郵件:[email protected]發行者:山東科學技術出版社地址:濟南市市中區英雄山路189號郵編:250002?電話:(0531)82098071印刷者:山東新知語印務有限公司地址:山東省濟南市商河縣城區產業園新興街郵編:251600?電話:(0531)68786998規格:大32開(140mm×203mm)印張:5.25字數:100千印數:1~2000版次:2020年1月第1版2020年1月第1次印刷定價:23.00元2
《科學與文化泛讀叢書》編委會顧?問?郭書春主?編?顏?實編?委?(按姓名拚音排序)李?昂??李永民??劉樹勇?
劉?毅??茅?昱??譚建新?
田?勇??王?斌??王洪見?
王曉義??王玉民??韋中燊?
邢春飛??邢聲遠??熊?偉?
徐傳勝??徐誌偉??遊戰洪?
趙文君??周廣剛??周金蕊?
3目錄導語…………………………………………………………………1一、奇怪的現象:古人用長度和大小來記錄天象………………31.1古人居然用“丈、尺、寸”來記錄天象………………31.2星星怎麼會“大如桃”………………………………61.3“大如桃”原來是“取象比類”法…………………101.4尺度尺度,原來一尺就是一度……………………131.5功能完備的一種天象記錄體係——尺度體係……191.6古人為什麼用這種方式作觀測記錄………………22二、這種記錄方式竟有天球模型為依據………………………272.1蓋天說、渾天說與天球模型………………………272.2尺度體係也有天球模型……………………………301
2.3至關重要的常數——13米…………………………342.4現代的旁證:大型天象廳、穹幕影院的直徑………392.5古籍的旁證:古代的日暈虹霓等光象記錄………432.6尺寸記錄和取象比類記錄是統一的………………47三、原來這是人人都有的本事…………………………………523.1尺度記錄的心理淵源——人的立體視覺…………523.2民間都有哪些這樣的觀天描述……………………583.3古代詩文中這類有趣的天文描述…………………623.4今人也有這種信手拈來的本事……………………673.5塞琉古人與中國人的不謀而合……………………723.6另外的小分支:航海牽星術、軍事密位製…………75四、目視觀天的視錯覺及矯正還原……………………………824.1“兩小兒辯日”與觀天視錯覺……………………824.2天穹看上去其實是扁平的…………………………854.3天穹扁平感也要歸因於立體視覺…………………904.4目視觀天的視錯覺怎麼還原………………………934.5目視觀天時“畸變”的天球坐標網…………………103五、人們裸眼觀天的能力及限製………………………………1075.1人眼能看到多近的兩顆星——分辨能力…………1075.2人眼能看到多小的黑子——察覺能力……………1092
5.3表述星星亮度的“大如桃”——光點顯大效應……1145.4暗夜觀測要提前準備——暗適應…………………117六、再看這些浩如煙海的記錄:豁然開朗……………………1216.1“日上三竿”是多高………………………………1216.2黑子“如錢”是多大…………………………………1266.3流星“大如碾盤”是多亮……………………………1306.4兩顆彗星運動狀況和大小的連續記錄……………1416.5幾顆火流星的生動記錄……………………………1446.6古人對極光和不明飛行物的記錄…………………150結語:太陽每天都是新的………………………………………1553
導?語導?語一提起“天文觀測”,我們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聳立在某處山巔神秘的銀白色圓頂建築,以及建築裏麵結構龐大、操作複雜的天文望遠鏡。天文學家就是在這裏麵,操作這些精密的天文望遠鏡來觀測天體,記錄天象的。而一提起“目視觀測”,我們心中想到的,可能會是一幅更生動一些的畫麵:天文學家、天文愛好者們聚集在燈光暗淡、無遮無擋、空氣幹淨的市郊野外空地上,手持指星筆,從點點的繁星中辨認星座的形狀,或者靜靜等待流星雨的亮線一劃而過,以及欣賞日食、月食,觀看太空站、人造衛星在星空中緩緩移過等。
至於提起中國古代的天文觀測,稍有這方麵知識的人會立刻聯想到雄偉的古代觀星台,比如矗立在北京建國門附近的北京古觀象台,上麵放置著清代鑄造的精致天文儀器,像赤道經緯儀、黃道經緯儀、地平經緯儀等——古代天文學家就是用這些儀器,或直接站在台頂抬頭遠望,進行各種天象的觀測活動。當然,古代的測天儀器都沒有安裝望遠鏡,都是用肉眼直接“看”的,即便使用儀器,也可歸入“目視觀測”。
在天文觀測中,需要對各種天文現象進行定位記錄,古人今人都是通過一種假想的“天球坐標網”來定位的。所謂“坐標網”,我們並不陌生,地球儀上畫出的縱橫經緯線,就是一種坐標網,地球上的每座城市、每個地點,都有唯一的經緯度數據。同樣,我們頭頂上的天也是一個“天球”,我們站在廣1
星大如桃——古代天文觀測的目視尺度闊的田野觀察天空時,會感覺到“天”在四麵八方以同樣的距離包圍著我們,像一個巨大的半球罩在我們頭頂上,如果再算上地平線下看不見的那一半,則像有一個巨大的整球包圍著我們。這個假想的大球就是“天球”,無論是古代中國,還是古希臘、古阿拉伯,都有這種觀念,並按照這種模型建立了天球坐標網。
實際上,“天球”的經緯網與地球的經緯網是對應的:地球的南、北極延伸到天上,就是天球的南、北極,把地球的赤道麵向外擴展到天上,就是天球赤道,這就是天球經緯網的骨架。有了天球經緯網,每個天體的位置就可以用經緯坐標表示出來了。一直到今天,天文學家還是用“天球坐標”來標示天體的位置,進行測量時,使用的單位都是“度”。因為天球是個假想的東西,我們並不知道也沒必要確定它的半徑是多少(術語是“以任意長為半徑”),所以對於天球上星體的位置,我們都是用“經度”“緯度”來記錄它,兩顆星在天球上離得多遠,我們也是用“角距”,即它們對我們的眼睛所張的角度是多大來表示。
這就是正宗的“天體測量學”的基本框架,這本書並不是要講這些知識,這些知識太係統、太成熟、太常見了,在很多書中都能查到。這本書是要以正宗的“天體測量學”為參照,講一些讀者可能聞所未聞的東西,或者說,引導讀者去探索一個新的、很特別的領域,去了解另外一種過去不太為人們所注意的天體測量方式。這種測量方式不是用“度”,而是用“丈、尺、寸”以及生活中常見物體的“大小”,來對天文現象進行觀測和記錄,而且由這種方式還可以引出一係列十分有趣的話題來,這就構成了這本小書的全部內容。
2一、奇怪的現象:古人用長度和大小來記錄天象一、奇怪的現象:古人用長度和大小來記錄天象1.1古人居然用“丈、尺、寸”來記錄天象在接觸中國古代浩如煙海的天文書籍時,可以看到這樣的記錄:南齊永元“六年正月戊戌,月在角星南,相去三寸。”(《南齊書·天文誌》)唐天複三年十一月,“太白去地五尺。”(《新唐書·天文誌》)北周武帝建德三年“四月乙卯……星孛(彗星)於紫宮垣外,大如拳,赤白,指五帝座,漸東南行,稍長一丈五尺。”(《隋書·天文誌》)這些記錄常讓今人感到困惑,古人這樣描述是想說明什麼?他們真的是在拿著一把大尺子去量天上的星鬥嗎?顯然不可能,因為“以尺量天”就如“以蠡測海”一樣,實際上是無法辦到的。那麼,古人為什麼說月亮走得離角星(今天的室女座ɑ)隻有“三寸”那麼遠呢?太白金星又怎麼會離地麵隻有“五尺”高呢?現在我們都知道,夜空出現的肉眼可見的彗星3
星大如桃——古代天文觀測的目視尺度圖1.1.1?古籍中用“尺”“寸”記錄的天象一般都非常巨大,尾巴可以長達上千萬千米,這樣巨大的彗星,它的尾巴怎麼會隻有“一丈五尺”長呢?
那麼,這些東西是否隻是些偶爾的記錄,屬於古人的信口開河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糾纏這些記錄就有些小題大做了。但是,如果史料讀多了,繼續查找下去,就會發現,我們並不是在小題大做,因為:①在古代的各種典籍裏麵,這樣的記錄特別多,無論是天文曆誌、星占秘籍,還是方誌隨筆、藝文雜誌、筆記叢談中都可能會遇到,有的書中甚至到了俯拾皆是的程度;②仔細考察還可以發現,這些記錄不是一時一地而為,在作為正史的二十四史《天文誌》中,從秦朝開始,各個朝代都有這種記錄,再看一些地方誌、天文星象書籍,這類記錄各地域也都有,詳細周密,仿佛曆代天文星占家一直有約定,在共同遵守約定使用著這種方法;③它不但被古代天文星4
一、奇怪的現象:古人用長度和大小來記錄天象占家在各種場合廣泛使用,還在文人、普通人中間使用著,出現在詩歌、文集、筆記等等作品中,而且細察起來,這種描寫還有著相當豐富的表現形式。所以,它們不可能是古代星相師的信口開河,很可能有某些共同而且微妙的意義在裏頭。
可是,這些記錄是那麼古怪,因為天空是浩瀚無垠的,不用說古人,就是現代人,也無法通過仰視的直觀感覺來把握天穹有多大,更不用說估測出天上星體相隔的距離、離地麵的高度或者彗星的長度了。特別令人不解的是,古人使用的雖然是“長度”,卻不是“千裏”“萬裏”這樣的大尺度距離(現代天文學常用“天文單位”“光年”),而是身邊日常使用的短距離長度“丈、尺、寸”。這讓掌握了現代天體測量學原理的人感到無所適從,不知該怎麼解讀。
所謂“不知該怎麼解讀”,也就是說,這些記錄無法納入現代以“度”為單位的坐標測量體係中。也正因為如此,它們過去常常被天文學史研究者當作異類而視而不見,或者棄之不顧。當然,也有一些學者對這些現象做了一定程度的探討,比如,有些學者認為,古代用“丈、尺、寸”記錄與用“度”記錄是異曲同工的,可以換算,並得出結論:這些記錄的“1尺”相當於1°~1.5°。但這些記錄有沒有內在規律和更深層的意義?這基本被學術界主流完全忽視了。
筆者在研究中國天文學史的過程中,對此問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此收集了廣泛的資料,做了大量的探討和思考,先從古代以“丈、尺、寸”為單位的天象記錄的研究入手,再擴大探索範圍,試圖從各方麵尋找相關的知識與聯係,不料最後5
星大如桃——古代天文觀測的目視尺度曲徑通幽,竟有了許多意想不到的發現。其實古人不光用“丈、尺、寸”對天象進行記錄,還用“大如桃”“大如瓜”等“大如×”的方式來對天象進行記錄,二者明顯是相通的,並且可以進一步把它們歸結到一個特別的投影天球上。筆者建立了一種模型,找出了這類記錄的計量學意義。在這部小書中,這些探索過程都將一一體現。
同時,筆者還試圖從人類目視觀測的行為學原理上,探討這種記錄、這種現象的深層原因和普遍意義。另外,天穹視錯覺的產生和矯正等一係列的問題,也是這本小書探討的一個話題。以下各部分、各節將依次展開,帶領讀者走進這“目視測天”的大觀園。
1.2星星怎麼會“大如桃”查找典籍,除了上麵例舉的用“丈、尺、寸”記錄天象的情況外,還有一類記錄也引起了筆者的注意,比如:北周武帝建德三年二月戊午“客星大如桃,青白色,出五車東南三尺所,漸東行,稍長二尺所。”(《隋書·天文誌》)宋孝宗乾道七年七月戊戌“星大如拳,急流向西北方,至濁沒,有尾跡,照地如電。”(《宋史·天文誌》)清康熙九年正月二十八日“西方大星如車輪,墜地聲如霹靂,數刻方止。”(《海鹽縣誌補遺》)西漢河平元年三月乙未“日出黃,有黑氣大如錢,居日中央。”(《漢書·五行誌》)北宋景德三年“有巨星見於天氐之西,光芒如金圓,無有6
一、奇怪的現象:古人用長度和大小來記錄天象識者。春官正周克明言,按天文錄荊州占,其星名周伯。”(《說郛·玉堂清話》)明隆慶六年十月初三“夜,客星見東北方,如彈丸,出閣道旁壁宿度,漸微芒有光,曆十九日,壬申夜,其星赤黃色,大如盞,光芒四出。”(《明神宗實錄》)金太祖天輔二年春,天空“北方有赤色,大三四圍,長二三丈,索索如樹。”(《大金國誌·太祖紀》)圖1.2.1?古籍中用“大如×”記錄的天象這類記錄的特點,是在描述天象時,都用了“大如×”(或相當於“大如×”)的語句。仔細分析這些記錄,很容易就體悟出,這都是在描述天體或天體現象的“大小”,其參照物選用的是生活中常見的物體,如“桃”“拳”“車輪”“錢”等。這是一種以物來作比,說明對象大小的方法。
7星大如桃——古代天文觀測的目視尺度可以看出,這種記錄與“丈、尺、寸”式的記錄是相通的,因為“大小”也就包含了“尺寸”含義,而且這些記錄裏,兩種方式經常同時出現,如上例中的“客星大如桃……出五車東南三尺所,漸東行,稍長二尺所”,“大三四圍,長二三丈”(“一圍”古代指兩隻手的拇指和食指合圍的圓周長),都是同時使用了“長度”和“大如×”的提法,前節第3條引文也同時出現“大如拳”。由此可見,“丈、尺、寸”式的記錄,與“大如×”式的記錄,二者之間是有關聯的,可以放在一起共同探討。
我們再看一個有趣的例子。佛教典籍《入唐求法巡禮行記》,是日本遣唐使、天台宗三祖圓仁入唐求法9年中所寫的日記,其卷三有這樣一段描述:“初夜,台東隔一穀,嶺上空中見有聖燈一盞,眾人同見而禮拜。其燈光初大如笠許,後漸大如小屋。大眾至心高聲唱大聖號。更有一盞燈,近穀現,亦初如笠,向後漸大。兩燈相去,遠望十丈許。燈光焰然,直至半夜,沒而不現矣。”前麵引用的例子都是天象,而這段記載的並不是天象,隻是發生在天空,離觀察者較近的一種燈光(聖燈)現象而已。
奇怪的是目擊者描述它們時,用的語句與前麵天象記錄的描述非常相似,這盞燈先是“大如笠”,後來變得“大如小屋”,而且又出現一盞類似的燈,兩燈相去“十丈許”。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這樣的描述在古籍中也是非常多的,這說明古人的這種描述並不專門用於天文記錄,隻要是發生在天空的現象,都可以這樣記錄。
無論是“丈、尺、寸”式的記錄,還是“大如×”式的記8
一、奇怪的現象:古人用長度和大小來記錄天象錄,查看典籍,在古代朝鮮、日本、越南等國也都能找到。這不足為奇,因為這些國家都屬於漢字文化圈,但奇怪的是,古代西方偶爾也能找到類似的記錄,如徐振韜在其《中國古代太陽黑子研究與現代應用》一書中,曾引用過西方資料中航海家1590年航行到非洲西海岸時記錄的一段話:“第7天,在太陽落下時,我們看到了太陽上的一個大黑斑。第8天日出日落時又都看到了,那黑斑看上去大約是一先令幣大(aboutthesizeofashilling)。”這簡直是前引《漢書》中“日出黃,有黑氣大如錢,居日中央”的翻版!這使我們的視野又加寬了,原來這種記錄不但古代中國有,外國也有。另外,我們還能找到一些現代的例子,比如有一本名為《地光》的科普書,記述了1975年海城地震前一則地光的目擊案例:“古城子公社周素琴反映:大震前十分鍾左右,見西南方向(崗坡嶺、石家窩堡)有一個鍋蓋大小的火球,似燒紅的火炭,由地麵上升,周圍被照耀得一片通紅。”這與前文引用的《入唐求法巡禮行記》的記載類似,也是對“天空現象”的描述,目擊者把火球描述為“鍋蓋大小”。看來,不光古人,有時現代人竟也會這樣描述天空現象,不能不讓人深感意外,感覺此問題確實有深入探究的必要。
總之,“大如×”類的記錄,與“丈、尺、寸”記錄一樣,是同樣的一個謎。而且,這種表述方法從漢朝就開始出現,曆朝不斷,在史書上也是觸目皆是,它們與“丈、尺、寸”記錄並列而立,成了中國古代天象記錄的一大特色。
9星大如桃——古代天文觀測的目視尺度現代有些學者在史書中讀到“大如×”類的記錄時,認為這種描述方式是一種形狀比喻,比如有人就說“史言如棗如李,如卵如桃者,書其形狀也”。用“大如×”比喻形狀恐怕沒有必要,因為這些東西都近似圓形。因此,過去多數學者提到“大如×”這類記錄時,都小心地繞開,偶爾有試圖深入分析的,也多局限於對個別案例進行望文生義式的發揮。
那麼我們的先輩(似乎也包括別的民族甚至現代人)使用“大如×”類的記錄,到底想要說明什麼呢?
1.3“大如桃”原來是“取象比類”法古書中使用“丈、尺、寸”以及“大如×”以物作比的天象記錄,不但非常多,而且記錄的尺度大小變化多端,給人以“數據”的感覺,這令人覺得其中必有內在聯係與奧妙。
其實,“大如×”類的記錄不是形狀比喻,至少不單是形狀比喻,是在書其形狀的同時對天體及天體現象尺度的一種描述,明確地說,是與“丈、尺、寸”類似的一種描述性記錄。
這種表述,與中國傳統科學中一種特有的科學思維方法——“取象比類”方法有關係。
“取象比類”又叫“援物類比”,是指人們在思維過程中,以“象”為工具或中介,來領悟、模擬、分析客體的認識方法。
比如《周易·係辭傳下》雲:“古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意思是說:遠古時期伏羲治理天下,仰望天上日月星辰,俯視大10一、奇怪的現象:古人用長度和大小來記錄天象地山川形勢,觀察鳥獸的皮毛文采和山川丘壑的輪廓走向,近則取象於自己一身,遠則取象於世態百物,於是畫出了八卦,並用它來表現神明、自然以及人類社會的運作規律。
細究起來,“取象比類”是中國傳統科學的一種獨有特征,因為在西方哲學中,是幾乎見不到這種思維方式的。西方人認為,事物的現象和本質是兩回事,現象相同的東西本質可能完全不同,所以認識事物就必須“抽象”,即抽取一類事物的共同特征,舍棄其它特征。而中國傳統科學則認為,現象和本質並不是對立的,而是有關聯的,所以由現象到本質認識事物無須“抽象”,而是可以直接拿現象來互比,這被稱作“取象比類”。
“取象比類”在中醫裏用得最多,中醫的髒象、經絡學說主要就是靠“取象比類”來認識人體各種機能之間關聯的。比如,中醫裏的“脈象”一詞,雖然簡單,但在西方語言中找不到一個與它對等的詞,因為這裏的“象”有“現象”“象征”雙重含意。說得具體一點,比如中醫脈象中有“春脈如弦,夏脈如洪,秋脈如鉤,冬脈如蠶”的說法,這看起來很像比喻,但其實不是簡單的比喻,而是借用“弦”“洪”等事物來說明脈象的某種客觀性質,這種客觀性質不是醫者診脈時對脈搏的某種主觀感受,它要說明的也不是某人脈搏的特殊性質,而是所有人某季節脈搏的共同性質。
中國傳統科學中類似這樣的表述很多,這是一種推理式的類比,其目的不是用它物作比喻以產生修辭效果,而是用它物作類比以展示事物的某種共同性質。學術界早就認識到,“取11星大如桃——古代天文觀測的目視尺度象比類”是一種科學的思維方法,它作為人類認識世界的一種方式,一直有很重要的認識論價值和科學價值。
英國著名科學史家李約瑟也說過:“宇宙類比貫穿於全部的中國思想史之中。”“脈象”如此,其實“氣象”“天象”的象,也都有很多取象比類的成分。筆者發現,古人在認識事物時,不光在領悟、模擬、分析客體時運用取象比類,在度量的時候也運用取象比類,古代天象記錄中的“大如×”記載,就是一種典型的“度量”式取象比類方法。
前麵引用過的星體和太陽黑子的記錄,以及古人對天空現象的一些描述,用“大如×”記錄,與用“丈、尺、寸”記錄是異曲同工的。古人用“大如×”方式描述,就是要用取象比類法來說明星體和太陽黑子的視直徑、視大小或者亮度。所以,對“盤”“桃”“盞”“錢”等既不可理解為天象本身,亦不可認為是觀測者興之所至而對天象所作的文學描述。這些物體是“比體”(這是筆者不得已仿照“喻體”造的一個詞)——測量天象尺度的“塊規”(塊規為量具名稱,指用於工件測量的具有一定形狀和標準大小的量規)。
這樣的話,取象比類式的“大如×”記錄,實質上也是“丈、尺、寸”式的記錄,這樣我們就可以把二者合在一起進行分析。下一步,我們就試圖把它們都看成“觀測數據”,進行量化處理。
當然,實際的量化過程將會比較複雜,對不同的記錄內容要作具體分析。例如黑子“大如瓜”,從瓜(香瓜)是長圓形的角度講,是書其形狀,可認為是比喻;而從“大如”的含義來12一、奇怪的現象:古人用長度和大小來記錄天象看,更是書其大小,是取象比類。彗星記錄中的“大如鬥”“大如三升碗”等,則是對彗頭大小的測定。對於流星、新星、超新星記錄中的大如“半筵”“半月”“瓜”“盞”“桃”“彈丸”等,因為新星、超新星不可能成為我們看得見視麵的天體(像月亮或者星雲一樣),流星也隻有特別巨大的火流星也許能看到發光麵,所以這裏的“大如×”描述可以理解為不同亮度的星光在人的肉眼感覺下的彌散程度(由於人眼水晶體和視網膜的特殊構造,以及光線的漫射、視網膜的光滲作用,人在目視星體時能感覺到隨亮度增加而增大的光芒麵),它與星體亮度有直接關係。這些現象將在後麵詳細分析。
1.4尺度尺度,原來一尺就是一度關於這些記錄中的“一尺”到底是什麼意思的問題,曾引起一些學者的注意,他們基本都認為這裏的“尺”可以換算為天球上的距角,即角度。
1929年,天文史家高平子在《月輪估計度量之分配及其意義》一文中,根據對653人的詢問統計,得出人們對月亮視直徑的平均估計值為15厘米,相當於周尺7寸。月亮視直徑約為0.5°,按此標準,他的結論是0.7尺=0.5°,即1尺≈0.7°。
20世紀70年代,天文史家何丙鬱推測古代天象記錄的“尺”“寸”可能與渾儀的刻度有關係。他仔細研究了典籍中的北宋渾儀,這架渾儀刻度環的周長為18尺,即180寸。按180寸=365.25度換算,他推斷出古代記載中“寸”與“度”的13星大如桃——古代天文觀測的目視尺度比率,認為1寸=2°。
古籍中用丈、尺、寸記錄天象的記載雖多如牛毛,但能進行自我對照、直接求出精確合理的與度的換算關係的數據卻如鳳毛麟角,後人隻能如披沙揀金一般地去典籍中淘取。比如,中國古代二十八宿的位置基本都是用“度”來表示的,但有人發現在少數典籍如唐朝的《乙巳占》以及後世的《管窺輯要》裏,卻有用“尺”表示的數據。20世紀70年代初,江濤用這些數據進行對比,得出1尺=1.50°±0.24°的結論。
尋找尺和度之間的換算關係還有另一種更可靠的方法。
出於星占的需要,《二十四史》中大部分《天文誌》《天象誌》等卷都記錄了大量有確切日期的行星之間、行星與恒星之間掩、犯、合的尺寸距離。我們利用現代的行星曆表,可以回推出古代這些時刻的行星位置,這樣,與史書記載對照,就可求出尺、寸與度的換算關係。1978年,薄樹人、王健民、劉金沂選擇從西漢到宋的100多條有關的星犯資料,利用這種方法,將古記錄值與今推算值相對照,經過統計平均,最後得出1尺=1.25°~1.43°的結論。
劉次沅在這個領域裏也做了很多工作。1987年,他查出了正史中幾乎全部的行星掩犯記錄,並與現代行星曆表推算值比較,經統計分析,他得出的結論為1尺=1°。
這是筆者涉足此問題前,學術界得出的最可信的結果。劉次沅又根據按照年代分別求出的數據得出結論認為,1尺=1°的換算關係不隨時間(朝代)而變化。
鑒於劉次沅的結論是許多年前做出的,筆者對這一類記錄14一、奇怪的現象:古人用長度和大小來記錄天象又重新作了仔細查找,並利用最新天文軟件對這些行星位置進行精確回推,通過比較統計,也得出了1尺=1°的結論。
在這個過程中,筆者從《二十四史》中查到有統計意義的行星掩、犯、合等位置的尺寸記錄共154條。除去記錄中無準確日期以及記錄與實際天象完全無法吻合(可能由於傳抄錯誤造成)等情形外,可用於統計的記錄為134條,因篇幅太長,下麵隻將前10條的天象發生日期、記錄值和推算值列於表1.4.1供讀者參考。
表1.4.1史書中行星掩、犯、合角距離記錄值與推算值對照表序時間記錄天象推算值號(年.月.日)值公元前1金火合於虛一寸0.2°148.12.172公元前29.8.4熒惑逾歲星,居其東北半寸0.08°四尺3同上歲星在關星(ζTau)西4.2°所
4公元前27.11.28填星在東井軒轅南端大星(αLeo)尺餘2.5°5同上歲星在其西北尺所1°二尺6同上熒惑在其西北2.8°所
7公元57.10.14火犯太微西南角星(σLeo)二寸0.2°8公元76.3.8太白在昴(ηTau)西一尺1°五六9公元182.12.22歲星、熒惑合0.45°寸
五六10同上熒惑、太白合0.6°寸
15星大如桃——古代天文觀測的目視尺度從這10條就可以看出,這些記錄值與推算值,很近似於1尺=1°的關係。當然我們不能這樣一看,就認定1尺=1°,接下來還要做數理統計的工作。筆者以記錄值(尺)為橫坐標,推算值(°)為縱坐標,將134組數據標入,可得到一份點聚圖(圖1.4.1),從圖中可以直觀地看到記錄中“尺”與“度”的對應關係以及誤差的彌散情況。然後再用數學方法對這些數據進行線性擬合,最後得出擬合直線為y=1.002x+0.108(圖中圖1.4.1史書中行星位置尺寸記錄與推算值的點聚圖的實線),這證明1尺=1°的相關性是非常高的,所以最終可以確定:在中國古代的天象記錄中,1尺即為1°。
這樣對“尺度”一詞也就好理解了:尺度尺度,原來一尺16一、奇怪的現象:古人用長度和大小來記錄天象就是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