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劉梅是個乖女孩(1 / 3)

屋裏靠牆的地方有小傑給李本水準備的一箱方便麵,我拽出一包,倚在炕頭上幹嚼了幾口,一點兒也咽不下去。我似乎連往外吐的力氣也沒有了,就那麼把那些火柴棍一樣的渣子吹了出來,粘得滿胸脯都是。人可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在饑餓的時候連樹皮都能吃出肉的味道來,一旦享了幾天福,肉的滋味也變成了樹皮。我搖搖頭,悻悻地將方便麵丟到了炕下。

雙手抱著腦袋,我不停地回憶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仿佛剛從一場夢裏醒過來,怎麼也回憶不起那些具體的細節了,隻記得我的眼前全都是白花花的票子,這些票子在我的眼前一下子揚開了,它們遮住了我的眼睛,讓我什麼也看不清楚,票子散開以後,就是巨大的空虛,就像一場大醉後的嘔吐,吐完了,全身連同大腦似乎一下子被人抽空了,隻留下一付漂浮著的軀殼。後來我聽過一首歌,那裏麵有一句歌詞叫“不是你的就別再勉強”,說的真對啊……但是那天我沒有這麼想,隻是惋惜,隻是茫然,不明白為什麼近在咫尺的票子竟然抓不住它,那樣的感覺可真不好,就像吃了蒼蠅又挨一悶棍似的,窩囊得難受。

李本水怎麼樣了呢?我估計那兩個警察很可能是去抓他的,要不怎麼會那麼巧就讓我碰上了呢?就算不是去抓他的,警察也會把他們帶回警局問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麼。將就他那智商,沒幾句話就可能“漏兜兒”(露破綻),接下來的情節很明白,審訊、判刑、勞改。可以肯定的是,李本水不認識我,他隻知道我是一個假警察,那麼真警察想找到我,基本不太可能,再說,這種黑吃黑又沒吃成的案子,他們是沒那麼多精力去處理的。唯一讓我擔心的是,小傑開了槍,這個案子就升了一格——涉槍加襲警。警察就是一時破不了案,也會把這個案子提到必破案件那邊去的,我們稍有差錯就可能被他們順藤摸瓜地抓到。看來下一步我要加倍小心了,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我必須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吃孫朝陽的這一票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那可是三十多萬啊,有這三十多萬不去拿,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膘子”。

我的熱血又沸騰起來,坐不住了,跳下炕一趟一趟地繞著房間走。

褲腰上的BB機響了,是鐵皮房打來的,又發生了什麼?我連忙走了出去。

“遠哥嗎?”是花子的聲音,“我把二子送去學校了,跟老爺子一起去的,嘿嘿……”

“別笑,就這麼點事兒嗎?”我放下心來,這也值得你忙著找我?

“別急呀,”花子還在笑,“老爺子跟我絮叨了一路,哈哈,興奮得像個新郎官。”

“興奮什麼?學校又讓他教課了?”我實在想不出來我爹有什麼可興奮的。

“不是啊,他給你找了個對象,”花子大聲嚷嚷,“人民教師!老爺子的同事!”

我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又來了,這事兒他曾經跟我提過。前幾天,他們學校的劉老師去我家串門,跟我爹兩個人在我爹那屋竊竊私語了好長時間。劉老師出來以後,衝我笑眯眯的,直問我生意做得怎麼樣,還誇我是個有為青年,響應國家號召先富了起來。當時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還跟他開玩笑說,沒富呢,一個賣魚的能富到哪裏去?他說,就是你們這樣肯吃苦腦子又活絡的人才能富起來呢,說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通過你們這一檢驗,黨的富民政策還真就體現出來了,你車都置辦上了。從他的話裏我聽出來了,他可能對我有什麼想法,就沒怎麼搭理他。劉老師一走,我爹就把我喊到了他那屋,我爹說,劉老師的女兒從師範學校畢業了,分在他們學校教英語,很不錯的一個姑娘,就是胖了點兒,平常話也不多,很本分很要求上進的。我明白了,這倆老人是在給我做媒呢。心裏想著芳子,我哪能答應這事兒?我就敷衍我爹,我說我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還沒混成個國務院總理,著急找對象幹什麼?事業為重啊。我爹還想嘮叨,我借口走了。

後來,我爹又跟我提起過這事兒,旁敲側擊地想知道我在外麵有沒有中意的人。我告訴他,你別費那些心思了,現在我還不想操心這事兒,再說,我就是想找對象了,也用不著你們操心啊,國家都號召自由戀愛呢,我得自己去找,你們這麼辦跟舊社會的包辦婚姻有什麼兩樣了你們這是插手子女的婚姻,說大了你們這是犯法啊,幹涉婚姻自由啊。我爹就不說話了,他似乎覺得我說的有些道理,可是臉上的表情還是訕訕的,不甘心的樣子。我就給他分析,我說劉老師那天為什麼說那麼多廢話?什麼先富起來,什麼車都置辦上了,這分明是看好了我的錢嘛,你說這樣的丈人我能要嗎?我爹上火了,一拍桌子說,人家劉老師不是那樣的人,三十多年的老黨員覺悟就那麼低?反正劉梅這閨女不錯,你再好好想想。氣哼哼地走了。

“哦,我知道了,”我對花子說,“別聽他的,他是讓兒媳婦給想暈了。”

“那也應該啊,再說那個女的還真不錯,老爺子把照片都給我看了,真漂亮啊……”

“是不是叫劉梅?她長什麼樣?”我突然就有點兒好奇。

“對,是叫什麼梅,圓臉蛋,大辮子,戴個酒壺底眼鏡,一看就知道是把過日子的好手。”

“去你媽的,”我聽出來了,他在拿我開心呢,“好了,好好看著門,有事兒呼我。”

“遠哥,別掛電話,”是那五的聲音,“閻八爺瘋了,到處找你,要讓你主持公道。”

“又怎麼了?”我想笑,好啊,這小子快要成沒頭蒼蠅了。

“挨打了,他揪著青麵獸讓青麵獸給他把門頭上的屎擦幹淨了,被青麵獸劈了一鐵鍁。”

“誰給他抹的屎?”

“不知道啊,反正人家青麵獸不承認,老憨也不承認,說他血口噴人。”

“閻坤呢?讓他接個電話。”我決定安慰他一番,這時候安慰他,他會拿我當爹待的。

“又去派出所了,他讓我告訴你,回來以後在市場等他,他有話要對你說。”

“好,我下午就回去,你們都給我好好賣貨,別攙和這些事兒。”

“對了,建雲哥回來了,他說中午要請你吃飯,你中午回來吧?”

建雲回來了,那就證明錢他已經拿到手了,年前我就把專門給他開的那個帳戶給他了。

我想了想,對那五說:“你讓建雲在那裏等著我,我盡量趕回去,時間不一定。”

那五很能羅嗦,又開始喋喋不休:“嗬,建雲哥發了,大哥大都置上了,小分頭倍兒亮……”

我掛了電話,轉身就走,小賣部窗口支出來的擋板把我的鼻子碰得直發酸。

回屋子剛躺下想要梳理梳理思路,門就被推開了,小傑拉著天順站在門口傻笑。

我坐起來,盯著天順看了一陣,冷不丁叫了一聲:“蘑菇溜哪路?什麼價?”

天順一楞,隨即衝我一抱拳:“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正晌午說話,誰也沒有家!”

小傑笑彎了腰,咚咚地跺著腳:“哈哈哈哈,我操啊,玩兒土匪那一套?”

胡亂笑了一氣,天順就一屁股坐在了炕上:“還他媽沒消息,孫朝陽這個老狐狸!”

我扔給他一根煙,問道:“你沒聯係大牙?”

天順說:“聯係了,大牙說這幾天孫朝陽隻字不提那事兒。”

我說:“那就再等,注意,千萬別親自去找大牙,就在電話裏聯係。”

天順嘿嘿笑了:“這我知道,我半年多沒跟大牙見過麵了。”

我讚許地拍了拍天順的肩膀:“你行,幹大事兒的苗子,滴水不漏。”

小傑拿著剛買回來的兩個磚頭般的大哥大,擺弄得吱吱響,我推他一把,讓他別出聲。

小傑自嘲道:“嘿嘿,我這是窮人得了個毛驢子,稀罕個沒夠啊。”

我沒理他,給天順點上煙讓他繼續說。

天順嘬嘬牙花子,矜持地說:“遠哥,不瞞你說,我早就惦記著想‘黑’姓孫的一把呢。去年我‘捅咕’大牙,我說你整天提著腦袋給他賣命,將來一旦出事兒你就是一個死,孫朝陽呢?他在幕後操縱著,一點兒證據都沒有,誰也拿他沒辦法。沒有證據,誰敢說他說販毒啊,現在的法律不是嚴打那幾年了,很講究程序的。所以,倒黴的就是你們這些現場交易的。當時大牙就有點兒動心,他說,下次拿了大錢,我直接跑人。我能讓他這麼幹?我也想弄點兒錢呀,我就嚇唬他,我說,能跑了你穿棉褲頭的?孫朝陽知道你‘黑’了他的錢,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他也會抓住你的,他要是狠起來,比公安還要厲害,不抓回你來,他是不會跟你拉倒的,抓回來也不會按法律程序來,直接殺人。大牙就害怕了,這才跟我設了這麼個計策。”

“哈哈,”我笑了,接著問,“孫朝陽這個生意是買方還是賣方?”

“不一定,”天順說,“有時候買,有時候賣,不過這次是賣。”

“那就更好了,”小傑插話說,“交易完了,錢是在大牙手裏的,跟在咱們手裏一樣。”

“是這麼個理兒,”天順點點頭,“先讓買方走,讓大牙稍微一磨蹭,機會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