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坤剛走,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我隨手抄起了話筒:“誰?”
那邊沒有聲音,隻聽到一陣輕柔的喘息聲,憑直覺我知道這是一個女人,芳子?
我的手有些顫抖,心也跳得厲害,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雙方僵持了足有三分鍾,那邊才開口了:“遠哥?”
是芳子!我的胸口似乎要爆炸了,她這是第一次主動給我打電話,我幾乎站不住了。
“是我,”我把胳膊肘撐在桌子上,穩住發抖的手,盡量讓聲音平穩一些,“芳子嗎?”
“遠哥,好幾天沒見著你了……我,我有點兒想你。”
“真的?”我的大腦開始發暈,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你怎麼會想我呢?”
“我也不知道,”芳子的聲音小得幾乎讓我聽不見,“我以為你會來找我……”
“別說了,”她這麼說,讓我不知所措,“這幾天太忙了……什麼都顧不上了。”
芳子不說話了,我聽得出來,她在拚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我似乎受了她的感染,把話筒緊緊貼在耳朵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前的一切都在變化,我看見窗外光禿禿的樹枝在蹭蹭地發著綠芽,白色的陽光漸漸往黃色和橘紅色裏潤染,連掛在窗上的鹹魚都變了,變成了一麵麵火紅的旗幟,隨風飄舞……我能感覺到她跟我一樣,因為我清晰地聽見她輕柔的喘息漸漸變得急促起來,她好象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就那麼大口的喘氣,肆無忌憚。我豁出去了,大聲喊:“我也想你——”
喘氣聲突然就沒了,嘟嘟的靜音鑽入了我的耳膜,她掛了電話,似乎很急促。我能夠想象出來,她捂著胸口,一甩滿頭的長發,風一般的衝向遠處,陽光灑在她紅撲撲的臉蛋上,讓她看上去是那麼的清純,那麼的充滿活力。我沒有動,就那麼保持原來的姿勢,僵硬地附在桌子上,衝窗外傻笑。外麵的景色慢慢恢複了正常,一群小鳥在光禿禿的枝椏上嬉戲。
我一定要得到她,我一定要讓她成為我的新娘!放下電話,我點了一根煙猛吸了兩口,用牙齒咬著過濾嘴,猛地跳起來,抓起一塊抹布就開始到處亂抹,像一個上緊了發條的玩具狗。忙活了不知多長時間,我才猛然想起胡四給我打的電話,一丟抹布,腳下裝了彈簧般的衝出了鐵皮房。老憨正低著頭往上走,我一下子就撞在了她的身上,老憨剛要開口叫罵,抬頭一看是我,拍著大腿,像敲鑼那樣笑了起來:“我說大兄弟啊,你忙活什麼?好幾天沒來了,一來就往外跑?腚上長釘子了?”
我站住了:“大姐,找我有事兒嗎?”
老憨忽然換了一付羞羞答答的表情,目光閃爍:“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就是……”
我急著走,不願意聽她羅嗦:“有事兒就我沒時間了。”
老憨瞪我一眼,嘭地把腳一跺:“得,姐姐豁上這塊老臉跟你說了吧!”說著,上前一步,把我拉到拐角的地方,神秘兮兮地說,“大兄弟,剛才我表妹來咱們這裏溜達了一陣,我表妹不放心你呢,她還以為你是個賣魚的呢,到處踅摸著找你,後來他明白了,敢情你是個魚老板呢,嘖嘖,小臉兒那個紅啊,跟桃花似的。大兄弟,你真有福氣,我表妹可是個實誠人……”
“打住打住,”我讓她給說懵了,“大姐,你沒感冒吧?這都什麼呀。”
“什麼什麼?嘖嘖,還害羞呢,”老憨用一根指頭戳了我的腦門一下,“裝,再裝。”
“咳,我他媽裝什麼了裝?”我實在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莫非她搞錯了?
“不是你們兩家的大人都給你們牽過線了嗎?劉梅呀,我表妹。”
“啊?”我恍然大悟,“是是,牽過線了,”我拔腳就走,“大姐,這事兒以後再說。”
走出了老遠,我還聽見老憨在後麵“發膘”:“什麼玩意兒嘛,假正經。”
我假正經了嗎?那個叫劉梅的才假正經呢,來不來的先偵察我?她才什麼玩意兒呢。
走上了大路,我還在忿忿不平,這樣的女人我能要嗎?整個一個市井村婦。
劉小姐,歇著吧,我是不會要你的,先不說你的長相和做派,就憑你的職業我也不能要你。咱倆根本不是一路人嘛,你是個教師,屬於文明人,我呢?一個賣魚的小老板,沒什麼文化不說,身上還劣跡斑斑,將來我跟你過日子,不打破頭才怪呢。我想要的是芳子,我跟芳子才是一路人呢。將來結了婚,我們有共同語言,我們會把小日子過得熨熨帖帖的……想到芳子,我的呼吸又不順暢起來,感覺腳下輕飄飄的,一不小心能飛到天上去似的。我大聲喊了一嗓子:“啊——我猛啊——”
剛喊完了第二聲“猛啊”,BB機就響了,我連忙找個地方回電話。
建雲在電話裏不滿地抱怨說:“不是你已經回來了嘛,怎麼又走了?忽悠人?”
我拍拍腦門,道聲抱歉,對他說,臨時有點急事兒,讓他晚上再聯係我。
建雲說:“你忙那就算了,以後再錢我拿到了,五子說有時間讓你去濟南玩兒。”
我說我知道了,回濟南的時候跟五子說,出了正月我就去找他玩兒。
來到海景花園的時候,胡四正等在那裏,不時看一下手表。
我從他的背後繞過去,猛戳了他一把:“跟我走,警察!”
胡四回頭橫了我一眼:“有你這樣的警察嗎?歹徒還差不多,走,上樓。”
坐在一個僻靜的單間裏,胡四直截了當地問我:“昨晚‘幹活’了?”
我裝做懵懂的樣子,摸著頭皮反問了一句:“幹什麼活?不明白。”
胡四猛推了我的腦袋一把:“你他媽拿我當什麼人了?連我都防著?”
無奈,我隻好笑著把昨晚的事情從頭到尾跟他說了一遍。胡四聽著聽著就皺緊了眉頭:“兄弟,麻煩大啦……你說你怎麼這麼傻?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好好策劃策劃再行動?幸虧沒出人命,出了人命什麼都不用幹了。再說那個小傑,他長沒長腦子?明明知道警察來了,他開得什麼槍?顯擺他有‘設備’怎麼著?這下子倒好,錢沒撈著,人也麻煩啦,操他媽的。”
我不願意聽他絮叨,直接問他:“警察是怎麼找的你?”
胡四邊招呼小姐上酒邊搖了搖頭:“還能怎麼找?人家懷疑我呢。”
我讓小姐走開,瞪著他催促道:“別賣關子,趕緊說。”
胡四說,今天一早警察就去他飯店把他從被窩裏拽了出來,先讓他領著他們去各個車站看了一下他的車,然後把他帶回了派出所。在派出所裏,警察問他有沒有一輛豐田客貨兩用車?胡四說沒有,我的車全是小麵包。警察詐唬了他一通,見詐唬不出什麼東西來了,就問他,你的朋友之間有沒有開這種車的?胡四一下子就想到了我,一警覺就斬釘截鐵地說,沒有,我的朋友都沒有車,頂多開個摩托車什麼的。警察就給他下達了任務,讓他協助公安機關打聽一下,誰開這種車?當時胡四還想,我打聽的什麼勁?車管所都有記錄,你們去那裏查一下不就明白了?出門的時候,胡四才反應過來,當時這種車大部分都是走私過來的黑車,戶口很亂,甚至有些直接就沒在車管所登記,他還記得我買這車的時候,連牌子都沒掛,直到現在還掛著“套牌”呢。從派出所出來,他就讓林武去市場找我,林武去了一趟,回來說,從昨天我就沒去市場,他就明白了。
“哈哈,這麼凶險啊,”我苦笑一聲,“怎麼辦?幫我出個主意。”
“你比我聰明,”胡四摸了我的手一把,“趕緊把車處理掉,就說早就讓人偷走了。”
“得,”我壞笑一聲,“四哥惦記著我的車呢,給你,錢無所謂。”
“你呀,”胡四悻悻地歎了一口氣,“算我倒黴,車在哪裏?”
我想了想,事到如今也隻好這麼辦了,笑笑說,晚上我讓小傑給你開過來,你裝修一下,當成你的辦公車得了,比你的破麵包可強多了,在我手上沒出過力,跟新的一樣。胡四說,別開到我的飯店裏,給我打個電話,直接去修理廠,改顏色,把車鬥加個棚子,我開幾天,等風聲過了再還給你。我說,我不要了,這車開始不吉利了。胡四怏怏地說,你行啊,不吉利了就處理給我?我說,你厲害啊,壓得住它。胡四轉個話題說:“萬一警察去調查你,該怎麼說你很明白,我就不囑咐了。”
還能怎麼說?車被偷了唄,你又沒抓著我的現行,我點點頭:“知道。”
胡四沉吟了半晌,苦笑道:“沒想到你上來一陣比我還急,沒必要啊。”
他說得似乎有些道理,是啊,在這件事情上,我確實急噪了一點兒。
見我不說話,胡四安慰我說:“你也不用太擔心了,警察不一定懷疑到你,網太大了。”
這一點我也清楚,可我總得防備著點兒,我鬱悶地點了點頭。
沉默了一陣,胡四問我:“哥兒倆喝點兒?”
我搖搖頭:“不喝了,喝酒誤事兒,我想戒酒。”
“那就對了,”胡四讚許道,“再精明的人,隻要一粘上酒就他媽完蛋,鐵子不就是個例子?以前多威猛的一個人啊,現在落魄得像一泡狗屎,連剛混起來的孩子都拿他練名聲呢。前幾天我在觀海樓碰見他了,幾個孩子在請他喝酒,他又醉了,滿嘴噴白沫,跟那幾個孩子說,他要重新站起來,讓那幾個孩子跟著他幹,馬上跟西區的關凱約上一仗,把仗打漂亮了就進軍海天市場,先把閻八爺幹挺了,再收拾楊遠,最終以海天市場為根據地,往外擴展……操他媽,他以為他是誰呢,還他媽根據地呢。我讓林武過去煽了他一巴掌,他不認識林武,膘子亨亨地問林武是誰,林武隻說了倆字:蝴蝶,滿桌子的人全跑光了。哈哈,你說就這檔次,還怎麼玩兒啊。唉,可憐的鐵子……我跟他喝了幾杯,他就跟我借錢,說是孩子要上學了,交不起學費,我能給他?救急不救窮啊。我就指著牆根一個拉二胡的瞎子說,好好跟人家學學,拍拍屁股走了。唉,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