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次看見海鷗也可以站在樹上的,覺得不可思議。這麼漂亮,這麼瀟灑的鳥兒怎麼可以蹲在樹上呢?簡直有損個人形象。我看見過午清冽的陽光下,那隻雪白的海鷗采用一種狗一般的姿勢,蹲在窗外一棵國梧桐幹巴巴的枝椏上,腦袋一顫一顫地望天,它好象是在讚美今天的天氣,它在想,多麼美好的天氣啊,甚至張開嘴呀呀地叫了幾聲。前方吹來的海風將它的翅膀吹得一掀一掀的,它不時扭回頭用灰色的嘴巴將掀亂了的羽毛壓熨帖了,很勤快。我歪在椅子上,茫然地看著它,我覺得它有些像我,明知道海風還會把它的羽毛掀亂,它依然一次一次地去整理。我也這樣,明知道前方等待我的不一定是鮮花,可我依然一次一次地相信,前麵等待我的一定就是鮮花,這多少有些自欺的意思。我不止一次地想過要退出這種渾渾噩噩的生活,可是我沒有勇氣去麵對即將麵臨的清苦生活,我似乎已經習慣了在刀刃上行走。有一次我對李俊海說,咱們整天為了生活戰戰兢兢的,我真想不幹了,找個地方上班去。
李俊海說:“你以為你上了班就萬事大吉了?那是在糊弄自己呢,你的江湖氣根本不適用平靜的生活了。”
我說:“那也不一定,我很有克製力的,什麼也不想,老老實實掙錢養命就是了。”
李俊海說:“不可能,你說要完全脫離以前的生活,那叫假幹淨,你過不了受人控製的日子了。”
我說:“我認命還不行嗎?咱們的上一代都是這麼過來的,他們不是照樣活一輩子?”
李俊海黑著臉嘟囔道:“別胡思亂想了,你想退出來,別人還不讓你退呢,小廣就是個例子。”
想到小廣,我的心又是一陣煩亂,倒不是怕將來小廣出來跟我拚命,以我現在的勢力,要想把他“辦”成廢人,不用費一點兒力氣,可是我的目的不在這裏,一來我不想無故背上一個敲詐同道中人的罵名,二來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在陷害我,讓我跟小廣產生誤會,然後拚個你死我活。這個人的用心非常歹毒,因為他明顯地知道我跟小廣都是性格剛烈的人,弄不好一點兒誤會就可以大打出手,甚至死掉一個。這個人到底是誰呢?我敢肯定,這個人我絕對認識。
“林武,你跟小廣在監獄裏呆過多長時間?”我問悶頭抽煙的林武。
“大半年吧,胡四跟他呆的時間長,”林武抬起了腦袋,“怎麼突然又想起他來了?”
“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安排金成哲去敲詐的他。”
“還有誰?黃胡子唄。”
林武年他在路上碰見過黃胡子,黃胡子主動跟他打招呼,問他現在在哪裏發財?林武隨口什麼財?把你打跑了,人家蝴蝶占著地方發財去了,我還在跟著胡四瞎晃悠呢。黃胡子說,蝴蝶太黑了,我是不會跟他善罷甘休的,將來我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的。林武就笑道,那你就去找他,把他打跑了,咱哥們兒去他那裏發財。黃胡子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一直在盯著他,早晚我會讓他好看。林武打著哈哈走了,黃胡子在後麵呸呸地吐唾沫。
我笑了:“操他媽的,他指望什麼跟我鬥?再‘慌慌’我派長去把他的脖子扭斷。”
林武說:“長還真不敢動黃胡子呢,論級別黃胡子是老江湖,長才是個小地痞,黃胡子根本不尿他。”
我說:“你這就不懂了,黃胡子現在這個奶奶樣兒,不講是長,就連老七都可以捏他。”
林武歎了一口氣說:“唉,人呐……一落魄就什麼也不是了,你說得對,黃胡子完蛋了。”
正隨便聊著,胡四風塵仆仆地闖了進來:“還他媽喝呐?讓個座,累死我了。”說著,把林武一扒拉,一屁股坐在林武的座位上,“長這個膘子呢?”我說走了,你吩咐讓他走,誰敢留他?胡四哼了一聲,“你也是,怎麼連個長都利用不好?”我說,玩兒鷹的還有讓鳥啄了眼的時候呢,其實也不關長的事兒,他沒在場嘛,胡四忿忿地說,“他不在場就更不對了,給咱爺們辦事兒他拿他媽了個逼的什麼架子?操他娘的。你再把情況跟我說一遍。”
我又從頭到尾地把事情對他複述了一遍,胡四皺緊了眉頭:“你沒派人再去醫院”
我說我讓蝦米去了,蝦米一會兒就打來電話了,剛說完,大哥大就響了,是長的號碼。
我接起了電話:“哥,說話。”
長氣喘籲籲地說:“我上了火車,蝦米來電話了,老錢沒死,手術成功。”
“我操啊……”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了,你走你的,我知道了。”
“遠哥,我那攤子事兒就交給你了,你一定得幫我維持著,我躲上一陣回來再說。”
“不是跟你說好了嗎?一切善後都由我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