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單間裏全有卡拉ok,一上樓就聽見一個敞開的房間裏有人在扯著嗓子唱:“我的愛,赤裸裸,我的愛呀,赤裸裸,你讓我身不由己的狂熱,你不能讓我再寂寞……”仔細一聽,是胡東的聲音,我站住聽了一會兒,笑了,這小子唱得可真好.我記得閻坤經常在市場裏咧著嗓子吼這首歌,有一次他衝一個穿戴花裏胡哨的姑娘唱,被青麵獸看見了,上去就推了他一把。那時候青麵獸已經是商會的會長了,閻坤不敢得罪他,問他為什麼推他?青麵獸說,這是我老婆。閻坤去我的辦公室大發感慨,他娘的,好逼都讓狗給操了,青麵獸憑什麼操那麼好的逼?憑他臉上那一攤屎?接著就埋怨我不該把青麵獸弄到市場裏來,這叫引狼入室。我的心裏也怏怏的,青麵獸這小子現在可紮煞起來了,見了我還冷不丁打個官腔什麼的,有時候說話跟領導對待職工似的。那時候我就想,等我倒出時間來,一定要當眾羞辱他一番,再讓他跟我拿“怕頭”。現在我有時間了,等我安頓下來,第一個就去折騰折騰他,誰讓他在法庭上不給我說好話的?這個混蛋不但沒幫我說好話,還證明我打了人,等著吧,你不是會長嗎?我沒有工作了,你得幫我。
隨手推開了208房間的門。鄭老二和劉猛雙手撐著膝蓋,畢恭畢敬地坐在金高的對麵,金高的嘴裏叼著一根牙簽,那條殘腿搭在桌子上,眯著眼睛看天花板上的吊燈。我站在門口咳嗽了一聲,劉猛忽地站了起來:“遠哥,你來了……”我用腳後跟磕上門,坐到了窗下麵的一個沙發上:“你是不是叫劉猛?”劉猛點頭哈腰地回答:“是我,是我啊,遠哥,你想沒想著當年你和強子住院的時候,我經常過去看你?你還經常給我們講笑話聽呢。”
我點了點頭:“我記得,你怎麼跟了鳳三?”
鄭老二插話說:“遠哥,沒有辦法啊,我們這種人上班人家不要,自己幹又沒有本錢……”
金高用腳磕了磕桌子:“叫你來是訴苦的嗎?剛才我是怎麼教育你的?人要有誌氣,沒有本錢就跟了一個傻逼?我金高有本錢嗎?我怎麼不跟鳳三?少你媽的廢話,好好回答遠哥的話。”劉猛橫了鄭老二一眼:“你他媽的就是沒有數,金哥最討厭娘們兒腔了,你知道嗎?我來跟遠哥說吧。遠哥,這不朝陽哥走了嗎?我們這幫人跟了湯老大一陣,湯老大跟朝陽哥不一樣,從來不原諒人。那次我們幾個去海天路找李俊海,因為朝陽哥沒死的時候李俊海派人抓過他,我們就想去幹李俊海一把,報答朝陽哥活著的時候對我們的恩情。結果在市場跟劉三那幫人遭遇了,打亂套了……雙方都被警察劃拉進去不少。湯老大不管我們了,罵我們沒有腦子,淨給他添麻煩……我們得吃飯啊,我就挑頭包了一個歌廳,誰知道凱子和常青整天去找我們的麻煩,沒有幾天我們就幹不下去了,知道鳳三跟朝陽哥關係不錯,就投奔了鳳三,其實也就是暫時混口飯吃,誰不知道鳳三是個什麼人物?跟朝陽哥沒法比……這不,今天就來事兒了?”
“這事兒不怨你們。我來問你,以後還想跟著鳳三幹嗎?”
“還幹什麼呀,他自己都挺不起來,我們還怎麼幹?”劉猛蔫蔫地搖了搖頭,“不幹了,回家。”
“有興趣跟著我幹嗎?”我笑道。
“真的?”鄭老二的臉一下子漲紅了,“那可太好啦,遠哥,我願意。”
“我也願意!”劉猛幾乎跳起來了,“遠哥,收下我們吧,我們真是沒有活路了。”
金高把腳又磕了磕桌子:“激動什麼激動?你們這幫廢物,說話都他媽的沒個男人氣,什麼叫沒有活路?這個世界還能餓死你?好好跟我學著,我找不著工作,連襪子都賣,不是照樣養活自己?真不明白你們這二十多年是怎麼活的,離了這條道就沒法生存了?好,我來給你們指條活路。鄭老二你滾蛋,你他媽的跟塊鼻涕似的,劉猛跟著我。”
“多謝金哥,”劉猛一把推開靠在他身邊的鄭老二,“叫你滾你就滾,沒看見金哥不喜歡你嘛。”
“金哥,別攆我走,我一直跟猛子在一起的,要了猛子也要了我吧。”
“你會幹什麼?”金高的腳打起了拍子,“我和你遠哥要開家飯店,你會端盤子?”
“哥哥!”鄭老二的臉上一下子放了光,“我會炒菜啊,不信你問問猛子,我是不是有個廚師證?”
劉猛點了點頭:“真的金哥,老二以前幹過廚師,朝陽哥的酒店忙了,老二經常去廚房幫忙呢。”金高把頭轉向了我:“要不都要了他們?這倆小子跟沒娘的孩子似的。”我瞄了鄭老二一眼,感覺這小子挺誠懇,以前跟著孫朝陽的人應該有些素質,利用好了肯定比那些雛子強,再看看劉猛,這小子也不錯,打眼一看很唬人,個頭盡管不高,但是很結實,一看就是混江湖的材料,我點了點頭:“這樣吧,一會兒你們先回去,不要對外人說你們要跟我,該幹什麼還幹什麼,等我把飯店開起來,你們就來上班。”說完,我喊進服務員,拿來紙和筆,給他們留了手機號碼,問金高:“你還有什麼要囑咐的?”金高把腳從桌子上拿下來,正色道:“你們兩個給我聽好了,既然跟了我們,就要把以前的壞毛病都改改,不許隨便出去找事兒,要辦什麼事兒必須先彙報。尤其是你,鄭老二,說話別黏黏糊糊的,遇到事情也別裝得跟個三孫子似的,咱們的人沒有這種習慣。這一點劉猛就比你強。”鄭老二摸著額頭上的一個大包,強嘴道:“我不求饒你能住手嘛……再說,我一看是你和遠哥,不這樣怎麼辦?在別人麵前我從來沒有服過軟。朝陽哥活著的時候,我們去鄭州抓排骨精,排骨精連衝鋒槍和手榴彈都拿出來了,我一槍幹在他的脖子上……遠哥我可不敢這麼跟他幹,遠哥單槍匹馬去朝陽哥飯店的那天我在場,當時以為遠哥就完蛋了,誰知道遠哥大笑著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