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價：32.00元掃一掃加微信山東教育出版社網站定價：32.00元掃一掃加微信山東教育出版社網站圖書在版編目（CIP）數據《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鄭昀著.—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19.12ISBN978-7-5701-0866-4Ⅰ.①紅…?Ⅱ.①鄭…Ⅲ.①《紅樓夢》-修辭-詩學-研究Ⅳ.①I207.411中國版本圖書館CIP數據核字（2019）第260693號《HONGLOUMENG》BANBENYIWENXIUCISHIXUEYANJIU《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鄭?昀?著主管單位：山東出版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出版發行：山東教育出版社?????地址：濟南市緯一路321號?郵編：250001?????電話：（0531）82092660?網址：www.sjs.com.cn印??刷：山東德州新華印務有限責任公司版??次：2019年12月第1版印??次：2019年12月第1次印刷開??本：880毫米×1230毫米?1\/32印??張：9印??數：1-3000字??數：190千定??價：32.00元（如印裝質量有問題，請與印刷廠聯係調換）印廠電話：0534-2671218序
徐林祥《紅樓夢》自清乾隆年間問世以來，其作者、版本、人物、結構、思想、語言，乃至服飾、飲食、建築等，一直是人們熱議的話題，以至於研究《紅樓夢》成為一門專門的學問。
據徐珂《清稗類鈔》和均耀《慈竹居零墨》記載，晚清即有“紅學”之名。
我不是紅學家。說來慚愧，印象中《紅樓夢》隻讀過兩三遍。
初讀《紅樓夢》，還是青春少年。當時主流觀點認為，《紅樓夢》是一部政治小說，讀它就是讀曆史。曹雪芹借寫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興衰，反映了封建社會的階級壓迫和階級鬥爭，揭露了封建貴族階級和封建製度的腐朽與黑暗，展示其必然崩潰的曆史趨勢。但作為中學生，最關心的是小說中情節的發展和人物的命運。
再讀《紅樓夢》，已是人到中年。其時是作為蘇教版高中語文教材編寫組成員，參與丁帆、楊九俊兩位先生主編的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教科書的編寫，與單世聯先生合編了高中語文選修教科書《〈紅樓夢〉選讀》，以及配套的《讀本》1︽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教學參考書》和《學習與評價》。我們根據高中生選修課的特點和要求，將《〈紅樓夢〉選讀》的內容結構設計為“紅樓概觀”“紅樓品鑒”“紅樓研討”三個部分。“紅樓概觀”引導學生初步閱讀《紅樓夢》，通讀原著，複述小說的故事梗概。
“紅樓品鑒”通過《紅樓夢》有關章回的品評鑒賞，了解作品的思想傾向、情節結構、主要人物形象、語言特色，掌握鑒賞小說的基本方法。“紅樓研討”在研討《紅樓夢》的結構、人物、環境、主題、語言、文化的同時，學會研究性學習。我們設想，通過對《紅樓夢》的閱讀、賞析和探究，提高學生的閱讀能力、審美能力和研究性學習的能力。為編寫教科書和配套讀物，我們不僅通讀了原著，還參讀了許多研究《紅樓夢》的著作。
最近一次讀《紅樓夢》，竟已年過花甲。這次我作為鄭昀的博士後合作導師，審閱她的博士後出站報告《〈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又將《紅樓夢》研讀了一遍。本書即是鄭昀在她的博士後出站報告基礎上修改而成的。其內容當然不是從階級鬥爭的視角對《紅樓夢》作政治學的闡釋，也不是從語文教科書編者的視角做語文學習的範本，而是從修辭詩學的視角對《紅樓夢》語言藝術的研究。
《易傳·乾·文言》說“修辭立其誠”。“修辭”指建立言辭，“誠”指思想誠正。這句話是就表達者而言的，指說或寫的人要有美好的品德，並且還要能夠用言辭將自己的美好品2德表達出來。既要說真誠的話，表達真情實感，還要說恰當的序
話，準確地表達真情實感。雖然言未必盡意，但要力求盡意。
這不僅涉及人品修養，而且涉及用詞造句、布局謀篇的推敲。
其實，“修辭立其誠”，也可以看作是對接受者的要求。聽或讀的人也需要辨析說或寫的人用詞造句、布局謀篇是否準確表達了真情實感。雖然說或寫的人言未必盡意，但聽和讀的人要力求把握言所欲表達之意。這同樣涉及用詞造句、布局謀篇的問題。
《紅樓夢》自問世後，出現了多種版本、若幹異文。按理說，其異文的作者都會認為自己的改動最符合作品人物和情節的發展邏輯。眾多版本、異文的出現，究竟如何取舍，給讀者出了個難題，也給研究者提供了研究的課題和語料。
本書首次以《紅樓夢》13個版本中寶玉、黛玉、寶釵、熙鳳四個主要人物的形象塑造和“家法懲戒”“女性死亡”兩大母題的情節建構的異文為研究對象，梳理了《紅樓夢》在整個中國古典小說中相關典型人物範型與相關母題情節創作史中的地位，並以此為基礎，把相關重要異文視為不同的修辭策略進行係統的比較研究，將《紅樓夢》版本異文研究從文獻校勘學層次的研究推向了修辭詩學的研究層次。
毫無疑問，這是一部紅學研究著作，探討了《紅樓夢》研究中何為優本的問題；同時，這又是一部修辭學研究著作，提供了從修辭詩學視角研究經典文本異文的範例。不過，我以為，本書作為第一部研究《紅樓夢》版本異文的專著，其貢獻首先是提出了一個研究思路，運用了一種研究方法，呈現了一部研究案例，其次才是紅學著作、修辭學著作。3︽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可能是由於我長期從事語文教育工作的緣故，我還以為，本書以《紅樓夢》異文為語料，論語說文，也是一部可供廣大中學生和語文愛好者閱讀的書。教育部頒布的《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將“整本書閱讀與研討”列為高中語文學習18個任務群之首，貫穿高中三年必修、選擇性必修、選修三個層次，且將《紅樓夢》列為必讀書目。中學生語文課外，語文愛好者茶餘飯後，品析紅樓異文，探討其中奧秘，不僅對提升語文素養大有裨益，而且真的很有趣。
2019年8月18日於北京（徐林祥，揚州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揚州大學中國語文教育研究所所長）4
目?錄前言\/1凡例\/1緒論\/1第一節《紅樓夢》優本之辨\/2一、以更近真本者為優本\/3二、以文字藝術效果更優者為優本\/8三、以更近真本和文字藝術效果更優者為優本\/13第二節《紅樓夢》優本研究的貢獻與空白\/18第一章古代小說失範\/規範坐標係中的《紅樓夢》\/21第一節“才子佳人”範型的修辭策略：性格邏輯超越偶然際遇\/24一、“才子佳人”範型作品的內容交代與角色設置??\/??26二、“才子佳人”範型作品修辭策略變動傾向??\/??35三、“才子佳人”範型創作進程中的《紅樓夢》寶黛釵性格邏輯修辭策略??\/??44第二節“女管家”範型的修辭策略：從道德教化到“惡”與“美”錯位\/55一、凶悍善妒的“女管家”??\/??561︽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二、忠烈賢良的“女管家”??\/??58三、“惡”與“美”錯位的“女管家”王熙鳳形象的創新??\/??61第三節“才子佳人”“女管家”修辭策略沿革對《紅樓夢》異文比較研究的規約\/62第二章寶黛釵“才子佳人”範型審美修辭話語重構\/64第一節增寫：“情不情”——賈寶玉性格的獨特審美話語\/64一、寶玉對仕途經濟的反感\/64二、寶玉對黛玉的癡情\/73三、寶玉對其他女性的泛愛之情\/95第二節增寫：“情情”的黛玉與抑情的寶釵\/108一、為情喜悲：林黛玉的審美邏輯\/108二、溫和世故：薛寶釵的行事規範\/120第三章王熙鳳“女管家”範型審美修辭話語重構\/136第一節增寫：王熙鳳形象“美”與“惡”的反差\/136一、風采卓然：王熙鳳的美貌與治家之才\/137二、心口不一：王熙鳳的惡毒奸詐\/147第二節改寫：王熙鳳形象的“清”化\/160第四章“家法懲戒”“女性死亡”母題審美修辭話語重構\/166第一節道德化敘事的退場：審美修辭對因果邏輯的包裝\/167一、增寫：審美動機淡化實用動機\/167二、增寫：強調悲劇結局的審美化\/1812
目第二節審美修辭的在場：劇場性語境價值尺度的重構\/184錄
一、增寫：“寶玉挨打”“抄檢大觀園”情節的審美修辭\/185二、增寫：“二尤之死”“晴雯之死”情節的審美修辭\/227結語：終點也是起點\/249參考文獻\/257後記\/2693
前?言《紅樓夢》流傳下來且為學界公認的抄本、刻本有13種之多，這在中國古代小說當中實屬罕見。版本眾多，帶來了複雜的異文問題。從20世紀20年代胡適創立《紅樓夢》版本學至今，在文字學、訓詁學等傳統語言學領域進行的異文研究，主要指向判定版本年代與梳理版本間的傳承關係。紅學界從這一研究路徑出發，已取得累累碩果。相比之下，在傳統語言學之外，針對13種版本異文文字本身審美價值層麵的比較研究，卻一直未得到充分關注。
筆者於2012年至2015年寫作博士畢業論文的過程中發現，《紅樓夢》各版本在審美價值方麵存在重大差異的異文眾多。
這些異文，會對《紅樓夢》的闡釋及其在中國古代小說創作進程中的地位帶來影響，對其進行比較研究的重要性並不亞於考據版本源流。2015年博士畢業後，我成為揚州大學文學院語文教學法教研室的一名教師，同時進入揚州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博士後科研流動站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開始在博士畢業論文《〈紅樓夢〉各版本異文比較解讀》的基礎上開展進一步研究，並試圖作出一些新的突破。1︽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所謂“新”，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麵：第一，研究視角新。本書從修辭詩學研究視角出發，把13個版本《紅樓夢》前80回有關“才子佳人”“女管家”人物範型（主要是寶黛釵與王熙鳳形象）與“家法懲戒”“女性死亡”母題情節的重要異文視為不同的修辭策略，進行創作史還原。在梳理、探索漢代以降相關人物範型塑造與母題情節建構的發展規律過程中，提煉出《紅樓夢》的創新修辭策略，據此歸納出《紅樓夢》版本異文審美價值評判標準，有效避免了研究結論的瑣碎化、主觀化。
第二，引入文獻新。引入文獻新不是指其創作或出現的時間晚，而是指引入了以往《紅樓夢》異文研究中未予充分關注的文獻。本書第一章建立了包括《紅樓夢》在內的15篇（部）中國古代小說“才子佳人”“女強人”人物範型修辭策略創作史還原坐標係，關注到以往從未在《紅樓夢》版本異文研究中出現過的《情史·王嬌》《好逑傳》《金雲翹傳》等小說文本。通過引入上述文本，筆者得以發現《紅樓夢》王熙鳳形象塑造及“女性死亡”母題情節建構與2009年入藏北京大學的西漢竹簡《妄稽》之間的創作呼應，揭示出《紅樓夢》超越性的小說審美規範。
第三，研究方法新。本書除卻研究視角與研究框架借鑒了修辭詩學理論方法之外，在第二、三、四章選取了13個版本《紅樓夢》445處異文進行了比較研究。在此過程中綜合運用2了多種研究方法，有文學文本解讀學、現代漢語詞彩學、狹義前
修辭學等。當然，上述方法的引入都以異文實際情況為關注焦言
點，目的都是辨析出更能彰顯《紅樓夢》審美價值的文字。
《〈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的出版，標誌著《紅樓夢》版本異文研究從文獻校勘學領域步入修辭詩學領域。它同時又是一種召喚，召喚著紅學研究者、有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背景的讀者、中國古典小說名著愛好者，從新的視角重新審視《紅樓夢》。
山東教育出版社對於本書的出版給予了大力的支持和幫助，在此表示衷心感謝。
本書舛誤之處，敬請讀者批評指正。
鄭昀2019年7月3
凡?例馮其庸主編的《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彙校》（下文簡稱《彙校》），以回目為綱，彙集12種版本的異文，但並未對異文進行比較分析。本書除參考《彙校》之外，把2011年中國書店出版的乾隆五十七年活字本《新鐫全部繡像紅樓夢》影印版——《程乙本紅樓夢》（下文簡稱“乙”）作為第13個版本，納入研究範圍。在本書緒論部分，保留不同學者對《紅樓夢》諸版本的不同簡稱。以下列舉《彙校》以影印形式彙集的12個版本及簡稱，在一、二、三、四章及結語中，將會運用《彙校》羅列的各版本的簡稱來指代各個版本。它們分別是：①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抄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秋月定本）（《彙校》作“庚辰”，簡稱“庚”）；②北京圖書館和中國曆史博物館分藏的抄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己卯冬月定本）（《彙校》作“己卯”，簡稱“卯”）；③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藏抄本《乾隆抄本百廿回紅樓夢稿》（《彙校》作“夢稿”，簡稱“楊”）；④胡適藏抄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抄閱再評本）1︽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彙校》作“甲戌”，簡稱“戌”）；⑤北京圖書館藏蒙古王府舊藏抄本《石頭記》（《彙校》作“蒙府”，簡稱“府”）；⑥有正書局石印戚蓼生序本《石頭記》（《彙校》作“戚序”）與南京圖書館藏戚蓼生序抄本《石頭記》（《彙校》作“戚寧”），此兩種版本僅有細微差異，當有異文時，分別簡稱“戚序”“戚寧”以示區別，若沒有異文，則2本合以“戚”稱之；⑦鄭振鐸藏抄本《紅樓夢》，該本僅存二十三、二十四兩回（《彙校》作“鄭藏”，簡稱“鄭”）；⑧吳曉玲藏舒元煒序抄本《紅樓夢》（《彙校》作“舒序”，簡稱“舒”）；⑨北京圖書館藏夢覺主人序抄本《紅樓夢》（《彙校》作“甲辰”，簡稱“覺”）；⑩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藏乾隆五十六年辛亥萃文書屋木活字本《新鐫全部繡像紅樓夢》（《彙校》作“程甲”，簡稱“程”）；?蘇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列寧格勒分所藏抄本《石頭記》（《彙校》作“列藏”，簡稱“列”）。
當書中行文無須區分版本時，一律統稱為《紅樓夢》。
為突出區別，方便讀者閱讀，在大段引用異文語料時，以楷體字的形式完整列出庚本文字；在存在重要異文處，則以著2重號標示，並以括號注出其他版本該處文字，以示突顯。當庚凡
本因缺文而不便作為例文時，再酌情選擇他本文字進行替換。
例若某版本著重號處文字與庚本文字相同，則不再單獨列出。具體論證過程中援引例文文字時，不再重複作注。
因《彙校》和2011年中國書店版《程乙本紅樓夢》未對文字斷句，故本書中大段引用的異文在斷句時參照人民文學出版社以庚本為底本的2008年版《紅樓夢》以及以乙本為底本的1957年版《紅樓夢》。逢異體字、通假字，以人民文學出版社以庚本為底本的2008年版《紅樓夢》的使用為準。
3緒論清乾隆年間，裕瑞?《棗窗閑筆》一文談及諸家所藏的80回抄本文字有歧異，是因為“雪芹改《風月寶鑒》數次，始成此書，抄家各於其所改前後第幾次者，分得不同，故今所藏諸稿未能畫一耳。此書由來非世間完物也”?。有趣的是，同一時期的程偉元為得全璧，極力搜求。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冬，蘇州萃文書屋木活字本《新鐫全部繡像紅樓夢》刊行。
次年春，《新鐫全部繡像紅樓夢》第二種印本刊出。二者皆為一百二十回完本，學界稱之為“程甲本”“程乙本”。在程乙本引言裏，程、高二人表示，針對前八十回各家互異現象，“廣集核勘，準情酌理，補遺訂訛。其間或有增損數字處，意在便於批閱，非敢爭勝前人也”?，至於後四十回，僅是“略為修葺”“未敢臆改”?。二人難掩全本誕生的興奮，認為此事?裕瑞，號思元、思元主人，愛新覺羅氏，清乾隆至道光年間人士。
?裕瑞：《棗窗閑筆》，見郭豫適編著《〈紅樓夢〉研究文選》，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25頁。
?程偉元、高鶚：《紅樓夢引言》，見郭豫適編著《〈紅樓夢〉研究文選》，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13頁。
?程偉元、高鶚：《紅樓夢引言》，見郭豫適編著《〈紅樓夢〉研究文選》，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13頁。1︽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大快人心”?。
裕瑞對程、高二人的話並不買賬，質疑後四十回實則偽續之作，並直斥後四十回諸多煞風景之處，“無若前八十回中佳趣”?。裕瑞透露，在程、高二人刻《紅樓夢》之前，曾見抄本一部，年代不詳，但措辭與刻本前八十回多有不同，且多處異文較刻本更為恰當。再看刻本前八十回，發現其細膩處不及抄本之處實多。?由此看來，程、高二人對前八十回的修訂工作似不像二人形容的那樣“低調”。裕瑞的一番論述，無疑為本已複雜的《紅樓夢》版本異文問題，增添了一絲神秘色彩。
《紅樓夢》抄本、刻本數量如此之多，這在中國古代小說史中實屬罕見。學界除了對其進行考證、校勘之外，圍繞各個版本究竟孰優孰劣的論爭也一直不絕於耳，並延續至今。
第一節《紅樓夢》優本之辨自20世紀20年代胡適創立《紅樓夢》版本學以來，學界對《紅樓夢》諸版本的優劣高下多有探討，評判標準呈現出多樣化的特征，可大致分為以下三類。
?程偉元、高鶚：《紅樓夢引言》，見郭豫適編著《〈紅樓夢〉研究文選》，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14頁。
?裕瑞：《棗窗閑筆》，見郭豫適編著《〈紅樓夢〉研究文選》，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26頁。
?裕瑞：《後紅樓夢書後》，見郭豫適編著《〈紅樓夢〉研究文選》，2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27頁。
緒論
一、以更近真本者為優本何為《紅樓夢》真本，是《紅樓夢》版本學領域廣泛爭論的問題。學界有兩種不同說法：魯迅、周汝昌、劉心武、馮其庸、鄭慶山等學者推崇抄本為真本；而歐陽健推崇刻本，認為刻本方為真本。上述學者都通過深入細致的版本校勘研究，試圖還原曹雪芹的原筆原意，並流露出自己對不同版本的評價態度。總體而言，他們更強調考據，更強調《紅樓夢》真本的價值。其中，周汝昌、劉心武、馮其庸、鄭慶山的版本研究，對異文文字藝術效果的評價都有所涉及，但多為簡短論述；歐陽健在高揚程高本價值的同時，也涉及對版本異文的評價。在涉及異文的分析論述時，各派學者都傾向於闡述所謂“真本”《紅樓夢》文字的優長之處。
（一）以抄本為優本學者周汝昌在《紅樓夢新證》一書中，以“拆爛汙”三字評價程甲本，且統計程乙本添改程甲本達到15537字之多，在情節方麵多有歪曲改竄，是最要不得的本子；還強調，程甲本、程乙本多以白話文體風格改造曹雪芹原筆體現出的半文半白的文體風格，尤為不妥。?2004年，周汝昌與周祜昌、周倫玲曆時56年編著的《紅樓夢》異文彙校本《石頭記會真》，視程甲本為“偽本”，隻因其底本是古抄本，故間有可取，而程?周汝昌：《紅樓夢新證》（簡體本），譯林出版社1998年版，第2—3頁。3︽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乙本則“竄亂益酷，已超出一般異文範圍”?，故不予入校。
作家劉心武將程乙本稱為“通行本”，尤為推崇手抄古本《紅樓夢》。他認為，基本可信的古本即為周汝昌等在《石頭記會真》中列舉的諸版本。劉心武對程甲本、程乙本評價不高。他認為，程偉元和高鶚為了讓前八十回將就後四十回，程甲本已經對前八十回的文字有所改動，隻是改動之處相對較少，而程乙本的改造卻是傷筋動骨，許多地方的改動已經不是為了文字前後一致，而是出於政治上的考慮，是為了削弱前八十回的批判性。程、高二人為了自身安全，自然不顧原作者的思想境界和審美追求。?
2005年，馮其庸在其重校評批的《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中指出，早期抄本都是“未經後人篡改過的稿本。因為隻有這樣的稿本，才是純真的曹雪芹思想的原貌”?。早在1978年，馮其庸就十分關注抄本的校勘，他曾在著作《論庚辰本》中，通過細致考證己卯本與庚辰本的關係，提出庚辰本為“《紅樓夢》抄本中舉世無雙的最珍貴最重要的一個本子”?，並在《重論庚辰本——〈校訂庚辰本脂評彙校〉序》一文中再次指出庚辰本的珍貴價值，認為庚辰本是“僅次於作?曹雪芹著，脂硯齋重評，周祜昌、周汝昌、周倫玲校訂：《石頭記會真》，海燕出版社2004年版，第2—4頁。
?劉心武：《劉心武揭秘古本〈紅樓夢〉》，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7頁。
?曹雪芹著，馮其庸重校評批：《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遼寧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6頁。
4?馮其庸：《論庚辰本》，上海文藝出版社1978年版，第3頁。
?緒者手稿的一個本子”。對於程甲本，他認為“其前八十回屬論
於脂本係統的文字是完全可靠的，但它與早期抄本的文字，已有差異了”?，其後四十回無論是思想還是文筆，皆遜色於曹雪芹的前八十回。
鄭慶山在《紅樓夢的版本及其校勘》一書的“自序”裏提出，《紅樓夢》的校勘是為了產生更加接近曹雪芹原著的版本，應聚焦於去偽存真。對於異文現象，應當“存真”，也應當“擇善”，但擇善而從並非普遍性原則，根本原則仍是分真假、辨是非。?與清代裕瑞的觀點類似，鄭慶山同樣認為程偉元廣泛搜求終得百二十回本的說法過於巧合，並不可信，同時一並批評了裕瑞，認為其聲稱看到過另一抄本，也是在跟著瞎說。
以上學者在談到異文分析時，都圍繞部分版本的個別異文進行，且結論與學者對不同版本的態度緊密相關。進行異文分析的目的是探尋曹雪芹原筆原意，或為某版本出現早晚提供例證。如針對林黛玉的眉眼描寫，周汝昌在《石頭記會真》中作按語，指出甲戌、己卯、楊藏、在蘇四本作“罥煙眉”，舒序本無此三字，蒙府、戚序二本作“罩煙眉”，夢覺、程甲二本?馮其庸：《重論庚辰本——〈校訂庚辰本脂評彙校〉序》，見馮其庸《石頭記脂本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7頁。
?馮其庸：《論程甲本問世的曆史意義——為紀念程甲本問世二百周年而作》，見馮其庸《石頭記脂本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292頁。
?鄭慶山：《紅樓夢的版本及其校勘》，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版，第15頁。5︽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作“籠煙眉”，庚辰本作“蛾眉”，所注按語道：“罥煙，形容柳色之詞，雪芹好友敦敏詠柳五言詩即首用之。凡改他字者皆妄筆。”?劉心武讚同周汝昌取俄藏本文字，認為俄藏本“這兩句已經顯示出曹雪芹最後的定奪，明明白白地寫著：‘兩灣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曹雪芹生前好友敦敏在《懋齋詩鈔》裏有一首《曉雨即事》，其中一句就是‘遙看絲絲罥煙柳’，拿這樣如煙飄掛的柳葉來形容林黛玉的眉毛，既有出處，又新穎脫俗。‘含露’形容眼裏有淚光淚影，卻一時又並沒有流淚，很恰切地形容出了在那種情境下林?
黛玉眼睛的特殊形態”。
再如針對元春與寶玉的年齡差距問題，馮其庸認為庚辰、甲戌、己卯、蒙府、列藏、程甲等版本作“不想次年”為是，戚序、舒序、寧本作“不想後來”和程乙本作“不想隔了十幾年”都是沒有參透“雪芹的作意”，沒有感知曹雪芹寫冷子興是“信口亂說”，而《夢覺主人序本〈紅樓夢〉》此處與庚辰本等早期抄本一樣，都保留了脂本原文。從這一句來看，雖然這段文字會造成前後矛盾，但仍然勝過其他版本文字。?
?曹雪芹原著，脂硯齋重評，周祜昌、周汝昌、周倫玲校訂：《石頭記會真》，海燕出版社2004年版，第372頁。
?劉心武：《劉心武揭秘古本〈紅樓夢〉》，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3頁。
?馮其庸：《論夢序本——影印夢覺主人序本〈紅樓夢〉序》，見馮其6庸《石頭記脂本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266—267頁。
緒（二）以刻本為優本論盡管抄本在《紅樓夢》所有版本中占據多數，且紅學界認為抄本優於刻本的學者眾多，但仍然有學者對其持保留意見，甚至反其道而行之，認為刻本才是“真本”，刻本優於抄本。
1992年，歐陽健在其撰寫發表的《程甲本為〈紅樓夢〉真本考》一文中提出，抄本與印本隻是古籍版本形態不同，二者並沒有不可逾越的界限。對於被部分紅學家視為作偽者的程偉元和高鶚，歐陽健相信程甲本是他二人根據當時收集到的《紅樓夢》抄本校勘整理而成的。他不僅認為程偉元、高鶚所說的話確實可信，並且指出，在當時的曆史背景下，也隻有他二人具備收集諸多《紅樓夢》原始抄本的條件。基於這一視角，歐陽健提出，程甲本不僅是《紅樓夢》的定本，也是《紅樓夢》的真本。?歐陽健在其發表於1991年的《脂本辨證》一文中，從根本上質疑紅學界關於脂本是真本、程本是偽本的說法，尤其強調程甲本才是《紅樓夢》的真本和定本，認為“脂本所標‘甲戌’‘己卯’‘庚辰’等幹支所代表的年代，是靠不住的，它們出現的時間，比程本要晚”?。
歐陽健在《脂本辨證》一文中，對甲戌、庚辰、己卯、程甲四個版本前八回的幾處異文用表格進行列舉。一方麵，他指?歐陽健：《程甲本為〈紅樓夢〉真本考》，載《淮陰師專學報》1992年第4期。
?歐陽健：《脂本辨證》，載《貴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1期。7︽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出脂本與程本的差別隻是“微有異同”，另一方麵，他認為異文對比是為了探尋異文產生的原因，並進一步考證脂本與程本出現的早晚問題。他指出：“遣詞的不當與語句的脫漏，也可以判明不同本子的先後。第六回程甲本寫‘賈蓉忙轉回來，聽何指示’，甲戌本同。己卯本改為‘聽阿鳳指示’，庚辰本改為‘聽阿鳳指示’。‘阿鳳’是批書人的油滑口吻，後出可不證自明。”再如，他認為：“第七回程甲本寫劉姥姥的話：‘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們的腰還壯哩。’甲戌本減為‘拔根寒毛’，己卯、庚辰本又減為‘拔根毛’，且把‘壯’改為‘粗’，都是後出的證據。”盡管歐陽健在文中未對版本異文藝術效果進行深入辨析，但他認為：“比較起來，幾乎一律是程甲本文字精當而脂本卻相形見絀。”?
二、以文字藝術效果更優者為優本以異文文字本身的藝術效果優劣作為優本評價標準，並給予此種評判以獨立的研究空間，最早出現於20世紀90年代。陳炳熙、劉督寬在1993年的《論〈紅樓夢〉的文字究竟何本優》一文中尖銳地指出，並沒有證據證明所有抄本中的任何一本是依據作者的最後一稿過錄的。既然如此，也就不能證明程本中前八十回與他本相比的異文不是出自原作者之手。陳、劉二人還針對《紅樓夢》前八十回脂本優於程本的觀點進行反駁。通?歐陽健：《脂本辨證》，載《貴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8年第1期。
緒過將庚本與程偉元乾隆壬子活字本（即乙本）中關於晴雯、尤論
二姐人物形象塑造的部分異文進行對比，二人提出：“在兩本間的眾多異文中，片言隻語處二本互有長短，而大段異文（尤其是關乎對人物性格的塑造方麵）則皆以程本為優。與庚本相比，程本在格調上更高，在藝術上更圓熟，在語言上更生動、傳神、有表現力，在某些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更完美、合理、光彩照人。”?兩位論者還強調，這些對比分析都基於對《紅樓夢》是一部文學作品，具體說是一部小說的這一認識，是從小說藝術的標準來判斷的。先明確文體類別，再進行比較分析，這可以稱得上是為《紅樓夢》版本異文研究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
在具體分析過程中，陳、劉二人對程本的推崇十分明顯，認為《紅樓夢》前八十回異文，程本“勝多敗少”?。他們認為，晴雯這一光輝形象的最後完成，完全依賴於程本文字的塑造之功。他們還強調，小說描寫晴雯之死的一大段重要文字，在兩版本之中的優劣之差十分驚人。以其中晴雯斷甲、贈襖一節異文為例，認為庚本中寶玉為晴雯摘下鐲子後所說“可惜這兩個指甲……這一病好了，又損好些”，感歎的是晴雯的指甲，而程本中寶玉感歎“這一病好了，又傷好些”，歎的是人。程本中晴雯為報知己寶玉，情重心急地把自己的指甲奮?陳炳熙、劉督寬：《論〈紅樓夢〉的文字究竟何本優》，載《文藝理論研究》1993年第5期。
?陳炳熙、劉督寬：《論〈紅樓夢〉的文字究竟何本優》，載《文藝理論研究》1993年第5期。9︽紅樓夢︾版本異文修辭詩學研究力咬下，庚本中的晴雯則輕輕便便地用剪子鉸下。不僅二者表現的感情程度不同，而且也讓人驚異剪子的現成。兩本相較，顯然程本比庚本更好。庚本後文“快把你的襖兒脫下來我穿……”一段話，也顯得感情庸俗，用詞鄙陋，不但與清風朗月般的晴雯性格不合，而且也不像一個純潔少女所能說得出口的話。另外，庚本主要用對話來刻畫人物形象，程本則兼用像“好容易欠起半身，晴雯伸手把寶玉的襖兒往自己身上拉”這樣細膩的動作描寫來展示人物的內心世界。二人認為程本在此處的藝術效果，相比庚本，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2009年，孫柏錄在《〈紅樓夢〉版本異文考》一文中提出，今存各本都已經不是原作者創作出的第一代抄本。在原作者傳世稿與今存各本之間，曾經存在的抄本或許數量十分龐大，難以計數。中間還存在世代相傳雜錯配抄的具體過程，就學界目前所已經掌握的文獻資料，是無法描畫出來的，且也許永遠難以描畫出來。今存《紅樓夢》各本沒有一個版本完全呈現原筆原貌，也沒有一個版本完全沒有保存任何原筆原貌。基於此，孫柏錄主張突破版本與版本之間的界限，應逐處研究各本異文，探求異文形成的原因，進而定出優文，把優文視為原作者曹雪芹的文字。
這一研究視角堪稱《紅樓夢》版本異文研究的重大突破。
孫柏錄在文中借助馮其庸主編的《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彙校》，?陳炳熙、劉督寬：《論〈紅樓夢〉的文字究竟何本優》，載《文藝理10論研究》199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