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場醉握劍,何必問輸贏?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風雨,激蕩百川流。
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野光浮,天宇回,物華幽。
弦聲吹角夢裏歌,不知今夜幾人愁?
燕來蒼茫間,夢裏尚悠悠。
荒蕪的土城上,寂寥豪邁的歌聲在細雨中傳蕩,伴隨著破空的劍氣,鏗鏹有力的樂韻,像是挑動了天地之間最震撼人心的節奏。
遠遠望去,細密的雨中現出一個舞劍的人影,矯然的身姿飄逸得像是雨中的風,劍尖挑起的雨水有規律地落進旁邊的水坑中,奏起美妙的音樂,與歌聲相和。
旁邊幾個士兵打扮的人轟然叫好:“燕將軍的劍法果然高妙,尤其是一邊舞劍,一邊用雨水奏樂,真是見識了!”
“燕將軍,再來一曲吧!”
雨中,千羽聽著那似曾相識的樂聲,莫名其妙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這是什麼地方?自己怎麼會到了這裏?最奇怪的是,她明明已經站了一會兒了,但這些人好像完全沒有發現自己。
那人停劍轉身,淡淡的笑容映在英俊的麵孔上:“你們倒是好興致,好像忘記了身為先鋒軍隊所該有的銳利冷肅。”
千羽一驚,脫口叫道:“倦夜!”
雖然模樣不同了,但那眼神千羽一眼就能認出來。
隻是他怎麼又成了燕將軍?
可是千羽的叫聲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好像她完全不存在一樣。
急匆匆的跑步聲響起,伴隨著來人劇烈的喘息聲:“燕將軍……燕將軍,不好了!”來人一個踉蹌,撲倒在燕將軍的腳下。
燕然皺眉:“慌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連氣都顧不得順過來,那人就叫了起來:“卻城……失守了!”
燕然一愣,立即臉色大變,揪住那人:“你說什麼?”
周圍的士兵也慌了,站了起來。
“昨日上午……敵軍突襲卻城……卻城守將郭越……力敵不過,死在亂軍中……”
燕然不敢相信地叫:“不可能,敵軍怎麼會突然到了卻城,他們什麼時候渡過了恒江?這邊沒有得到絲毫消息呀!況且三天前,趙將軍已經率領最精銳的部隊五千人,趕去卻城。”
那人都要哭了:“可是……沒有人見到過趙將軍,他的五千人馬就像是憑空消失了。”
燕然身體一震:“怎麼可能?他帶走的可是我精心訓練了五年的將士,怎麼會憑空消失?”
“燕將軍,敵軍突破卻城後,已經向這裏進發……”
突然,又一個聲音跑了過來:“燕將軍,不好了,三十裏外,出現敵人蹤跡!”
燕然右手猛地握緊又鬆開,瞬間後,他已經調整好心緒,大步走向城頭:“隨我迎敵。”
土城外,夜雨的掩護下,一排排士兵悄無聲息地來臨,站好,蓄勢待發。
士兵們突然讓開了一條道路,一個身著栗色鎧甲的人緩慢騎馬走出,蒼鷹一般隼利的雙眸緊緊地盯住城頭上的澤越國大將——燕然。
燕然也在看他,澄淨的目光現出一絲詫異:“你是九焰國名士秦九卿?”
秦九卿微笑:“不愧是名將燕然,是我。”
燕然冷笑:“早聽說九焰名士中秦九卿為其中翹楚,隻是淡薄名利,閑居鄉野,想不到今日竟然在陣前相見,當真是見麵不如聞名。”
秦九卿並不生氣,神態坦然:“紫陽王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今日與你燕然兵戎相見,本就勢所難免!隻是我不忍見你一敗塗地,也希望你能順應時勢,免得誤人誤己。”
燕然狂笑:“好個秦九卿,果然是狂人一個,隻可惜,你來錯了地方,見錯了人!”猛地伸手向自己的隨身將士,“玄天弓!”
那將士馬上解下背後的包袱,打開,現出一張精美無倫的長弓——玄天。
玄天弓是上古奇物,收藏在邊陲小國喜明國的皇宮中。六年前,燕然率兵攻打喜明國,喜明國主不戰而降,不但把女兒嫁給了燕然,還獻上了玄天寶弓。
從此以後,燕然如虎添翼,曾在一次突襲戰中,一箭射穿十五人,一時之間,各國將士談弓色變。
土城上下的將士全都屏息看著燕然手握玄天弓,將白羽箭搭上弓弦,然後緩慢地拉動弓弦,目標是——秦九卿。
幾百麵盾牌擋在了秦九卿身前,秦九卿也緊張地凝視燕然,內息在體內流轉,身外的鎧甲不時發出輕輕的斷裂聲。
萬籟俱寂,天地之間似乎隻剩下燕然拉動弓弦的聲音。
誰也想不到,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燕然手中的玄天弓竟然在“崩”的一聲後,齊中折斷,白羽箭無力地垂落地上。
燕然一怔,城下的九焰國士兵們已經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城上的澤越國將士卻是一個個麵如土色,不敢相信地望著他們戰無不克的燕將軍
一張紙條緩緩地從玄天弓斷裂的地方飄落,燕然茫然地接住它,竟然是一封信:
“燕兄:
為救優原,暫借玄天寶弓和五千將士一用,三天後返回,望諒之。
趙藍留字”
三天?燕然臉色一白,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三天的時間能改變多少事情,扭轉多少次成敗?
而這隻為了一個女人——優原。
他早已知道優原,自從大將軍趙藍——權傾天下的趙軍侯之弟,誤入黑沙府回來之後,就再也無法忘記那個據說是美豔無匹的女人——優原。
遺憾的是優原被怪獸所困,無法離開黑沙府,趙藍每日相思,誓言要救出優原,與她終生相守。
燕然再也沒想到,趙藍竟然在兩兵交戰的關鍵時候,騙走了他的玄天弓和五千將士,去救那個叫做優原的女人!怪不得趙藍堅持親自帶軍去卻城,卻讓他留守這座棄置不用的土城
趙藍呀趙藍,你將置我於何地?難道數千將士的生死,卻城數萬百姓的存亡,都比不上一個女人嗎?
燕然悲哀地抹去嘴角的鮮血,心中升起從未有過的寂寥。趙藍總說他無情,即便對妻子也是冷冷淡淡,隻有他自己知道,是肩上的責任逼得他不得不無情,逼得他不得不忽視那個一直等他回家的女人,即便她現在已經懷有身孕。
難道他真的錯了嗎?才遭至上天如此的懲罰?
一個士兵匆匆跑來,麵對僵窒的氣氛猶豫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走上前:“燕將軍,剛剛收到貴府來訊,燕夫人平安產下一子,盼請燕將軍賜名。”
眾將士默默地看著燕然,本該是天大的喜訊,可是如此時候,誰也無法說出“恭喜”這兩個字。
燕然沒有回答他,反而問身後的將士:“如今還有多少士兵可用?”
“回稟燕將軍……不到……”輕輕一歎,“不到八百人。”
燕然回頭望了眼荒蕪的土城,小雨早已停了,土城的許多地方都積了泥,空無而頹敗。
燕然轉回頭,也不知在向誰說話:“便叫燕空城吧!”
報家信的士兵愣了下,終於反應過來,應了聲是,又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