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激戰(1 / 3)

立秋了。立秋後的嶗山依然悶熱,空氣潮濕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立秋後的第三天,吉永太郎的計劃開始實施。

清晨,在飛機三架的掩護下,吉永太郎帶領自己聯隊的三千多人,乘坐八艘汽艇由大灣碼頭出發,在嶗山灣登陸。與此同時,鬆本山地連八百多人由沙子口沿山路向嶗山奔來。膠縣警備隊和即墨教道隊三千多個漢奸,已經在拂曉前進入嶗東明霞洞磚塔嶺一帶,單等吉永太郎的到來。

嶗山這邊的各路抗日武裝早已眾誌成城。半月之前,關成羽召集衛澄海、魏震源和城陽武工隊派來的人在自己的營部碰頭,商量好由衛澄海的義勇軍埋伏在棋盤石一帶那條鬼子的必經之路上,城陽武工隊散落在荊條澗西邊的峽溝裏,魏震源擔負狙擊南邊下來的鬼子的任務,獨立營埋伏在荊條澗上麵的亂石中。鬼子一旦進入伏擊圈,由衛澄海的義勇軍將他們往荊條澗方向引,城陽武工隊用大炮把他們往這邊趕,最終將鬼子圍困在荊條澗的山澗下麵,合力殲滅。在這之前,關成羽就與青保大隊留守華樓山的首領聯係過,戰鬥打響之後,由他們截斷鬼子的退路,爭取讓嶗山變成埋葬這批鬼子的墳墓。

黎明前,各路武裝全部就位,枕戈待旦。

趴在荊條澗上麵的一堆亂石後,傳燈對關成羽說:“我這就去山後找魏震源,還是打起來再說?”

關成羽說:“等等。等鬼子過來,這邊開始戰鬥,你跟喇嘛再過去不遲,不然魏震源這小子容易瞎指揮你們。”

劉祿戰戰兢兢地抱著槍湊了過來:“要不我也跟掌櫃的他們一起過去?我也算是鎮三江的人呢。”

關成羽征詢地望了傳燈一眼,沒等傳燈說話,喇嘛大大咧咧地一拍劉祿的肩膀:“這事兒哪能少了祿子哥?去,一起去!”

劉祿長籲了一口氣:“漢傑是俺的好兄弟……”

太陽在不經意的時候升上了東南天邊,剛才還纏繞在半山腰的大霧一下子就被陽光驅散了。

一群麻雀撒米也似從西邊的山澗下麵揚過來,遮天蔽日。

關成羽望著這群麻雀,微笑著點了點頭:“來了,送死的來了……”左右轉了轉頭,“大家趴好,不要出聲,把家夥都給我亮出來!”

這群麻雀剛剛不見,山澗下麵又撲起一群鷓鴣,這群鷓鴣撲啦啦飛過澗頂,箭一般紮向霧一樣淡的雲彩。

有飛機的轟鳴聲由遠而近地傳來,接著,山下響起一陣裝甲車軋過山石的哢哢聲。

轟隆隆!轟隆隆!鬼子的炮彈在山澗下麵炸響,看樣子是在試探山上的動向。

炮聲剛停,棋盤石那邊就響起幾聲清脆的衝鋒槍聲。

“好,衛澄海那邊開始了,”關成羽滿意地捏了捏下巴,將一直攥在手裏的那枚紫銅旗子啪地拍到眼前的石頭上,“傳燈,你們可以走了!”傳燈拽了側耳靜聽槍聲的喇嘛一把:“走吧,魏司令那邊等急了。”喇嘛打個激靈,揪著滿腹心事望天的劉祿跳下了這邊的亂石:“祿子哥,咱們一起過去參拜大當家的啊!”“參拜,參拜……”劉祿跳幾下鑿疼了的腳,快步跟上了走在前麵的傳燈,“掌櫃的,打完了這一仗,咱們是不是可以回家?”“回家?”傳燈的臉上泛起一絲憂鬱,“咱們還有家嗎?”劉祿一怔:“沒……沒有家了,咱們都沒有家了。”

喇嘛搖晃一下脖子,悠悠地唱了起來:

我躺在山溝溝裏呀,

忽然就想起了我的爹娘,

爹娘的麵容從我眼前過,

止不住地淚水淌……

跟著傳燈和喇嘛走了一氣,劉祿兩腿一軟,倚在一塊石頭背麵大口地喘氣:“我就不過去了,我不想看見魏司令了……”

傳燈看了他一會兒,仿佛知道了他想幹什麼,說聲“也好,你自己注意安全”,拉著喇嘛繼續往峽溝北側走。

喇嘛停止唱歌,回了一下頭:“這小子不會是想‘滑’吧?”

傳燈漠然一笑:“隨他的便吧。”

喇嘛邊走邊自語:“不能吧?這家夥苦大仇深,像個要給他家爭口氣的樣子。”

喇嘛剛嘟囔完,身後的槍炮聲就激烈起來,炮彈落地的爆炸聲仿佛就在腦後炸響,喇嘛抱著腦袋躥到了傳燈的前麵。

兩個人找到魏震源的時候,魏震源正跟蔣千丈坐在一塊石頭後麵,你一杯我一杯地互相敬酒。

傳燈坐過去,接過魏震源遞過來的一杯酒,說:“大祿子本來也要來,可是中途溜了。”

魏震源沒有說話,矜持地喝一口酒,側著耳朵聽對麵的動靜。

對麵的槍炮聲稀薄下來,有喊殺聲爆發出來,接著大亂,聽聲音是這路鬼子堅持不住了,要跑。

傳燈丟了杯酒,拉著喇嘛躲到一處低窪,各自將槍架在了跟前的草叢中。兩個人剛喘了一口氣,幾聲炮響橫空而起,一發炮彈落在前方的那條山路上,石花四濺。接著,山坡上骨碌骨碌滾下來十幾個鬼子兵,有兩個被樹枝掛在半山腰上,上了案板的豬一樣哇哇亂叫。又一發炮彈落到了山路上,西邊埋伏著的那幫兄弟似乎是怕鬼子跑掉,提前將炮打到了這裏。鬼子們慌不擇路,一蜂窩地往山路上湧。炮彈好象找不準方向了,一顆一顆在路邊的草叢中炸響。鬼子兵抱著腦袋沿山路往山下逃竄,眼見得離魏震源這邊越來越近。

“該我了……”魏震源摔了酒杯,抬手一拍蔣千丈的肩膀,“蔣兄先請。”

蔣千丈沉穩地將酒杯放到一塊石頭上,說聲“在下先打為敬了”,將在左手中已經攥得發燙的手雷迎麵拽了出去,隨著轟的一聲巨響,這幾個鬼子爛布似的被拋向了半空。與此同時,魏震源手裏的槍也響了,一槍一個,轉眼之間,十幾個鬼子全都躺倒在一片濃煙裏。

一直眯縫著眼睛看魏震源和蔣千丈的傳燈笑著衝這邊豎了一下大拇指,剛要舉槍,魏震源噓了一聲:“慢著!別把他們打歪了道兒!”果然,後麵跑著的幾個鬼子見這邊氣氛不對,撒腿往北邊的山坡上跑去。喇嘛急了,一個猛子跳起來:“小鬼子別跑啊,這邊有好吃的……”話音未落,突然被一陣炮彈掀起來的熱浪撲倒了。傳燈爬過去扶他,喇嘛歪歪扭扭地在塵土裏站了起來:“誰他媽的這麼不長眼啊……”話一出口,山路南邊受驚的野雞一般撲下來光著膀子的劉祿,他像是剛從煤窯裏出來,整個臉隻能看見一排白色的牙齒,身上全是一道道被汗水衝刷出來的杠子。傳燈邊用衝鋒槍掃射那幾個往山坡上爬的鬼子邊喊:“趴下大祿子,快趴下!”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劉祿似乎是瘋了,手裏的槍打一陣後麵打一陣前麵,身子也沒有方向地亂撞。

“這位兄弟,臥倒啊——”一塊石頭後麵探出了蔣千丈亂蓬蓬的腦袋。劉祿仿佛沒有聽見,嘴裏嚷著“我要回家”,邊打槍邊往這邊跌跌撞撞地跑,子彈碰在石頭上,濺起的火花就像打鐵。一個鬼子兵躲在一棵樹後悄悄瞄準了一路趔趄下來的劉祿,傳燈喊聲“趴下啊祿子哥”,一個點射,槍沒響,卡殼了,鬼子突然將槍瞄準了傳燈。喇嘛大叫一聲,騰空撲向了鬼子,鬼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喇嘛撲到了身子下麵。鬼子怪叫著,在喇嘛單薄的身下劇烈地撲騰,喇嘛的雙手掐住他的脖子,回頭大喊:“傳燈,大刀!”

“我沒有大刀……”說話的是劉祿,他站在喇嘛和鬼子的跟前不停地念叨,“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回你媽那個×家!”魏震源撲過來,一把推倒劉祿,站在喇嘛和被他抱緊的那個鬼子後麵,提著槍來回瞄這個鬼子的腦袋,鬼子覺察到了魏震源的意圖,腦袋直往喇嘛的懷裏紮。“操你娘的,再叫你躲!”喇嘛猛然一歪身子,魏震源瞅準空擋,一摟扳機——砰!

“快走!這邊危險!”剛剛衝過來的傳燈揪起躺在地下大口喘氣的喇嘛,快步閃到了一塊石頭後麵。

“劉祿呢?”喇嘛剛問完話,就看見一個鬼子在一塊石頭後麵探出了腦袋,抬手就是一槍,鬼子翻滾著掉下了山崖。山坡上又跑出幾個驚慌失措的鬼子,傳燈的手榴彈呼嘯著飛了過去:“劉祿‘滑’啦!”瞄準一個懵懂著爬起半邊身子的鬼子就是一梭子。鬼子像是被一根繩子拖倒似的,斜著身子歪躺下了。一個鬼子想要撲過去扶他,蔣千丈的手榴彈跟著過去了,爆炸聲中,破碎的彈片夾雜著鐵石穿空的聲音,四散開來,隨後響起蔣千丈發瘋似的大笑:“哈哈哈,都說老子是個江湖騙子,老子殺鬼子這總不是騙人的吧?”揮槍衝對麵衝過來的一個鬼子點射,哢嗒一聲脆響,槍裏沒有子彈了,蔣千丈舉著空槍來回踅摸,姿勢依然瀟灑:“小鬼子,出來給爺爺磕頭啊!出來給……”身子劇烈地一抖,“咦?奶奶的,我中彈了……”不相信似的看著胸前白綢馬褂上的一個冒著鮮血的窟窿,矜著鼻子笑,“奶奶個熊,我終究還是一個騙子……”身體貼著一棵手腕粗的小樹,連人帶樹跌倒在一個彈坑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