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一)
“勝哥,別光笑,”健平說這話的時候好象在哭,“你倒是說話呀!”
陳廣勝斜眼看著他,用手輕輕轉動著酒杯,漸漸把笑容凝固在了臉上:“真有那麼麻煩?”
健平一把捂住了廣勝拿杯的手:“勝哥,不麻煩我能找你嘛!別喝酒啦,趕緊說,到底怎麼辦呀?”
廣勝回頭盯著趴在吧台上的一個女人屁股看了一會兒,慢慢把手抽了回來:“你就‘作’吧你,沒那麼大的蛋子還操那麼大的逼……唉,誰讓我是你哥哥了?嗬嗬,你他媽辦這麼大的事兒,就在這麼個破地方請我呀?”
“勝哥,不是這幾天緊張嘛,過兩天……”
“得,你給他打電話,就說我找他,讓他到這裏來。”廣勝把臉轉向了窗口,那裏有一隻看上去很虛假的黑色蝴蝶,像剛剛燃燒完了的紙灰一樣,扇動著翅膀在輕飄飄地上下飛舞。
“勝哥,”健平猛力咽了一口唾沫,“這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打。”廣勝轉回頭來,把手機推給健平。
“用我的。”健平直了直身子,要從褲兜裏摸電話,廣勝一把按住了他:“你懂個屁,就用我的!”
這話說得聲音大了一點,吧台上的那個女人倒頭看了廣勝一眼,廣勝衝她呲了呲牙。
健平忽地站起來,用手指著那個女人大聲嗬斥:“看你媽什麼看?不知道這是勝哥嗎?再看把你的店砸了!”
女人慌忙轉回頭去,往吧台上趴的時候,腰上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膚,很晃眼。
“勝哥,不熟悉的號碼他一般不會接的。”健平坐下還想摸自己的電話。
廣勝把身子往後仰了仰,眼睛還在斜那個女人圓圓的屁股:“給他發信息,就說我請他吃飯。”
“別鬧了哥哥,人家能來這種破地方吃飯?”
“叫你發你就發,你怎麼知道他不來?發。”
一陣風從敞開的窗口吹進來,碎花窗簾像一條倒垂的蟒蛇一樣,慢慢忽悠了兩下。廣勝起身走到窗前,探頭看了看外麵。天有點陰,似乎要下雨的樣子,風吹得路邊的樹葉簌簌顫動,像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洗無數亂糟糟的撲克牌。
六月的青島,天氣總是這樣變幻無常,時晴時雨,空氣也粘忽忽的。
街上盤旋起伏著細碎的塵土,來來往往的人影顯得有些虛,如同在霧裏一般。
廣勝伸了個懶腰,噘起嘴巴叫了一聲“嘔——”,有點狼叫喚的意思。
吧台上的那個女人低頭笑了一聲。
廣勝提提褲子,橫著身子晃過去。抻長脖子,伸手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老板娘,生意這麼清淡呀?”
女人似乎很緊張,急速地轉身往旁邊閃了閃,露出一對好看的虎牙:“勝哥,這不是有你來照顧買賣嘛。”
廣勝近前一步,把手又搭在了她的肩上:“不要叫我勝哥,興許我還沒你大呢。”
女人紅了臉:“我二十六……沒我大我也應該叫你勝哥,大家都這麼叫嘛。”
廣勝手上用了用力,軟軟的很舒服,心頭麻麻地顫悠了一下:“那還是我大,
我二十八。”
女人退到吧台後麵,笑了一下不再說話。廣勝的手被閃了一下,有些不自在,訕訕地扶住吧台問:“貴姓?”
女人拿著蒼蠅拍邊瞄一隻蒼蠅邊說:“他們都叫我玲子。”
“哦,玲子,好名字!”廣勝把手上的煙蒂嗖地彈向那隻蒼蠅,“店裏就你一個人?”
“我老公今天沒來,”玲子把蒼蠅拍丟回貨架,“忙了我就打電話叫他。”
“哦,婦唱夫隨嘛……不錯。”
“有什麼辦法?兩口子都下崗了。”
廣勝揮了一下手:“咳!你們就算不錯的啦,沒看見街上那麼多‘打溜溜’的?連我都閑著呢。”
玲子幽幽地瞄了廣勝一眼:“勝哥,我們哪能跟你比呢?誰不知道你勝哥呀。”
廣勝點上一棵煙,抽了兩口,透過煙霧看著玲子笑了:“哈哈,你認識我?”
玲子躲閃著眼前的煙霧:“我老公經常提起你們這些人來……都說,在街麵上混的就屬你勝哥心眼兒好,不欺負人。”
聽了這話,廣勝很是愜意,不自覺地又想來拍玲子的肩膀。
玲子把身子倚到貨架上,臉轉到了門口。
廣勝搖搖頭,沒趣地溜達到了門口。門上的玻璃映照出廣勝有些醉意的臉,廣勝覺得自己薄有幾分姿色,像師奶殺手濮存昕,可惜臉上的胡子多了一點……明天抽空讓樓下的阿菊給拾掇拾掇,那小妞玩得一手好剃刀,沙沙沙。
風越來越大了,從遠處的海麵上吹來了帶腥味的風,掛在樹枝上的一隻白色塑料袋被風兜得宛如孕婦的肚子。
廣勝把手做成手槍狀,瞄準塑料袋——“砰!”
“勝哥,好了!”健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媽的,真有你的!他回話說,馬上過來。”
(二)
“凱子,就這麼個過氣的老混蛋還值得你親自去嘛!”常青邊開車邊嘟囔了一句。
“操!管怎麼說我們也是一個山上下來的,”關凱搖下車窗,把抽了一半的煙扔出去,“勝哥在勞改隊很照顧我呢。”
“去他媽的!這個老逼現在混得像泡狗屎,也就指望吃他媽老本啦!”常青一口濃痰順窗射了出去。
“廣勝也不容易啊……”
“誰他媽容易?”常青蜷起胳膊,看著自己隆起的肌肉,“我還準備把他在時代歌廳的地盤拿過來呢。”
“別急,見麵聽聽他的意思再說,說不定廣勝還真想把他的生意讓給咱們呢。”
“不能吧,都給咱們了這老逼吃什麼?本來已經快要餓死了……混得真他媽‘糟爛’。”
關凱扭了扭脖子,脖子發出“哢哢”的聲響:“人就這樣……見個麵也好。”
常青刷地把車靠向了路邊:“等等,有人罵我!”
關凱蹁腿坐到了駕駛室:“快他媽回來,我還等著吃廣勝哥的酒席呢。”
車裏,崔健在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唱:
我沒穿著衣裳也沒穿鞋,
卻感覺不到西北風的強和烈,
我不知道我是走著還是跑著,
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
快讓我哭要麼快讓我笑,
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兒野……
常青回來,用車上的抹布擦著滿手的鮮血罵道:“這他媽什麼世道!一個臭民工敢罵我?不就是吐臉上一口痰嘛!”
關凱一把關了錄音機,嗡地加大了油門:“你也好耳朵,這麼遠還能聽見……都老實點吧,不值當。”
車駛上了快速路,路邊的建築刷刷地往後倒著。前方一個騎摩托車的人,衣服往後飄起,像超人一樣滑稽。常青吭了一下嗓子,卷起舌頭朝超人的臉上又是一口果凍一樣的濃痰。超人楞了一下,連人帶車滾下了路基。飛馳的車,一下子把那人拉出去很遠,變成了蒼蠅一樣的一個黑點。關凱橫著身子從後視鏡掃了黑點一眼,趴在方向盤上無聲地笑了。常青拿起抹布擦了嘴巴一下,抹布上的血跡沾在鼻子上,紅彤彤地猶如勃起的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