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力能拔山氣吞萬裏嗬,英雄氣概舉世無匹。天時不利時運不濟嗬,烏騅不再日行千裏。

千裏馬不跑嗬,我可怎麼辦?虞姬啊虞姬,我自顧不暇嗬,又如何來把你保全?

項羽(前232—前202),名籍,字羽,戰國時下相(今江蘇宿遷市西南)人。楚將項燕之孫。

小的時候立誌學“萬人敵”,身長八尺餘,力能扛鼎,才氣過人。見到秦始皇東巡車帳時曾霸氣地說:“彼可取而代也!”與此同時,平民劉邦曾羨慕地說:“大丈夫當如是!”

秦滅六國,楚人不服:“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果然,秦始皇死後次年,楚人陳勝、吳廣揭竿而起,楚人項羽、劉邦隨後起兵。

據《史記·項羽本紀》記載,項羽從江東起兵,率八千子弟兵,所向無敵,一路破田榮,救彭城,救滎陽,奪成皋,入秦都鹹陽後,自立為西楚霸王。巨鹿一戰,摧毀秦軍主力,名冠諸侯。“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嚐敗北,遂霸有天下。”

鴻門宴是項羽悲劇的開始。項羽沒有聽信範增的勸告,放走了劉邦,此後開始了長達四年的楚漢之爭。後項羽在垓下(今安徽靈璧東南)被圍,兵盡援絕,又聞四麵楚歌,觸發思鄉之情,於是反複唱這首詩。“歌數闋,美人和之。項王泣數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虞姬拔劍自刎,表現了對項羽的知心,表達了生死不渝的愛情。虞姬死了以後,項羽了無牽掛,率兵突圍,來到烏江邊上。此時隻剩二十八騎相隨。

烏江亭長告訴項羽:“江東雖小,地方千裏,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

項羽笑著說:“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麵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於是把烏騅馬贈給漁夫(一說讓兵牽渡)。

漢軍追了上來,項羽看見原來的部下、漢軍騎司馬呂馬童說,你不是我的老朋友嗎,我聽說漢王用黃金千斤、封邑萬戶懸賞征求我的腦袋,我送你這個人情吧。說完自刎而死。

項羽失敗了,但是至死也沒有失去英雄氣概,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唱出了最高音,留下了“人”的尊嚴。這首詩,這段故事,千百年來,一次次打動著後人的心。

沈德潛說:“從古真英雄必非無情者。”(《古詩源》)英雄難過的關,一是美人,一是江山。但,何時將美人與江山放下,也就不是英雄了。“虞兮虞兮奈若何”,包含著西楚霸王對追隨自己至死的虞姬何等深沉的、刻骨銘心的愛!

從項羽臨終前對烏騅馬的態度可以看出,如果怕落入敵手,完全可以將良駒殺死,但他沒有。物猶如此,何況虞姬。項羽對虞姬真是有情,但是對敵人真是無情:“楚人一炬,可憐焦土。”

項羽是重瞳子,此外舜帝和南唐李後主也是重瞳子。黥布與彭越原是項羽部將,後來背叛,投奔劉邦。劉邦成立漢朝後疑心舊臣,黥布與彭越又再次造反,結果被做成菹醢,傳送九邊。林黛玉作《五美吟》,其中一首讚歎虞姬:“腸斷烏騅夜嘯風,虞兮幽恨對重瞳。黥彭甘受他年醢,飲劍何如楚帳中。”

項羽英雄末路,備感淒涼,“虞兮”之歎,見出性情。後來《水滸》中八十萬禁軍教頭林衝夜奔,走投無路,逼上梁山,也是英雄末路。

曆史的詭譎就在這裏,如老子“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造化有情,賦予英雄人物天賦,搭建創造曆史的舞台;造化又太無情,往往賦予英雄人物以失敗的命運。

天是神秘的,人是渺小的。即使是西楚霸王這樣不世出的英雄,也經不起天的輕微一擊。天意高難問,大約英雄末路,沒有不歸咎於天的。項羽將死的時候,將失敗歸咎於天意:“此天亡我,非戰之罪也。”這是“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的普遍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