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病人剛進來時，還是個挺著大肚子的發福中年男，如今，不認識的人隻會覺得這是一個瘦骨嶙峋的體弱老人。
時朝偉早已沒了生的希望。
鍾艾琳坐牢的事情早就傳進他耳朵裏，他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時家，會發生在他的老婆身上。
而他的小兒子時博聞不知所蹤。
時衍塵進病房時，時朝偉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找到博聞了嗎？”
可憐的老人，自己已經病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卻還是鉚足了勁問出了這個問題。
時衍塵沒有回答。
“衍塵……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時朝偉掙紮著坐起來。
“衍塵，我知道，之前那樣對你，是我錯了，咳——咳咳咳！”
“爸爸向你道歉，我之前對你太嚴格，是覺得你性子太軟了，想讓你硬氣一點，多點陽剛之氣。”
“可現在想想，我或許，不該那樣對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定數，你是我的孩子，我應該，好好對你的……咳咳咳！”
“我得這個病以後，才真正看清周圍的人。衍塵，你才是真心對我的，你是好孩子，是爸爸對不起你……”
將死之人，說出來的話，多半是真心的。
可惜，這些軟話，對早已經曆過一世的時衍塵來說，沒用。
時衍塵坐在沙發上，把手機拿出來，點開下午的
錄音。
時博聞稚嫩而單純的聲音在房間裏回響。
時朝偉靜靜地聽完後，淚流滿麵。
“衍塵……爸爸求你一件事，就一件，你把博聞帶過來見一下我，好不好？”
時朝偉的語氣近乎請求，他真的，很想在死之前，再見一麵自己的小兒子。
時衍塵不願看時朝偉這副低聲下氣的樣子。
他起身道：“這幾天你好好接受治療吧。”
好好享受，最後幾天的痛苦吧。
時衍塵說完，便離開了房間。
留時朝偉在房裏泣不成聲。
醫院走廊的燈一點也不暗，但每個人身上都是灰色的。
沒有什麼光亮。
時衍塵看著這無盡的長廊，感到一陣胸悶。
他知道，時朝偉早就該死掉了。
隻是心裏還記掛著時博聞，所以一直吊著一口氣。
少年眼中應當是沒有情緒的。
但沒辦法，他也是人。
時衍塵站在病房外停留了一會兒，忽然自嘲地笑出了聲。
他微微歎息，邁步走在幾乎沒有盡頭的長廊裏。
來回走了好幾圈，他終於站到電梯前，準備下去。
電梯“叮”一聲開了。
“阿衍。”
時衍塵聞聲抬眸，見沐熙南正站在電梯裏。
少年下擺的嘴角沒來得及彎上去，就被眼前的少女拉進了電梯。
沐熙南挽著他的手，抬頭道：“在樓下等了你好久都不見你下來，就想著上來等。”
時衍塵道：“謝謝南南。”
沐熙南感知到了他的不良情緒，但她沒有問這個，隻是問了句：“等會想
去哪兒？”
時衍塵搖了搖頭，沉默了很久。
待電梯快到一樓時，才開口道：“他又要死了。”
沐熙南再次抬眸。
聽見少年繼續道：“我不知道，我到底該開心，還是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