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花開花敗自有時(1 / 2)

方丈院內,了然和周澍對弈,了然雖已過耄耋之年,依舊神采奕奕,麵容慈祥,溝壑中的雙眼依舊清澈如水。

了然擲下一子,笑而無言,周澍再落子時竟發現無處可落,這場棋局,他輸得無從察覺,早在落子之前便已經輸了。

“法師心有丘壑,縱觀全局,是子熠輸了。”

了然道:“若非你心思不在棋局,老衲又怎會贏在棋局?”

周澍愧然低頭,將黑子放入棋盒中。

了然見他如此舉棋不定,道:“十五年來,老衲從未見你如此心神不定,若是公務,你早已胸有成竹,若是尋常事,老衲也算曆盡千般滋味,你若願意,可同老衲傾訴,一人苦想終究隻在苦,老衲倒是可以替你分憂。”

此番聖上親臨燒香祈福,周澍也安排妥當,世間最難的終究不過情字,心中不自覺便想,心神不定輸了棋局,好在隻是一場棋局。

“不瞞法師,子熠心中確有苦惱,敢問法師,今有一顆鬆,鬆樹根係枯萎,而樹上時有一隻白鶴停留,鬆樹深知白鶴自由不會為它停留,再者自己也將枯萎,望枯萎之時白鶴能記得曾經停靠的鬆樹,可鬆樹自覺自私,何必讓白鶴記得,徒增煩惱。”

了然問道:“那鬆樹可是根係盡斷?枝葉可曾枯萎?枝幹可曾焚毀無蹤?”

周澍搖頭,“並未。”

了然一笑,“那便是鬆樹自尋煩惱,即便鬆樹已死,鬆果落入石下依舊能破石

而出成參天大樹,曆霜雪,處寒冬而常青,又何必擔憂白鶴不再停留?”

周澍默然,鬆樹還可有新生,而他不會。

了然為他苦笑,“你呀,萬事都有決斷,唯獨情上,無論親情、愛情亦或是友情,你最怕的便是負累,可何為負累?”

“我自小便有寒症,連我生父都覺得我是負累,若我再拖累她……”

了然道:“你凡事都好,唯獨對你這病覺是負累,婆娑世界千萬物何曾有完美之物,懸鏡高堂,無心虛招,萬像斯鑒,不簡妍媸,以絕常無常之靜心,照常無常之圓理。所畏大成若缺,你又何必固執於己身?”

這道理周澍明白,可明白不代表心中無牽掛,他這副病體從未奢求過摯愛,與其輾轉讓人掛心,不如了無牽掛。

見周澍依舊如此,了然放下棋子,道:“你同我講了青鬆,那我也同你講一個故事,佛祖與迦葉尊者拈花一笑的故事你早已熟記於心,可你知這拈花一笑真諦如何?”

周澍道:“佛祖拈花,迦葉微笑,心意相通而旁者不可得。”

“然也,也未然。”

窗外牡丹開得紅豔,在秋風中不若黃菊開得淡雅,牡丹紅粉白三色似將秋季所有的生機囊括於此,一朵朵迎風招展,立於窗前便已是芳香撲鼻,不必到園中賞花,花自在眼前而躍然心中。

了然讓周澍看著滿園紅豔,道:“牡丹也好,黃菊也罷,秋風來時花開,北風未到

蕭瑟,花開花敗自有時,可若花開便想著一日花敗,是否便不再花開?佛祖拈花,乃是婆娑世界之花,迦葉尊者微笑便知花開有時,花開時便要欣賞,何顧花敗?”

佛曰: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既不可得,何不活在當下?

周澍看著滿園花開,心中觸動,她也曾告訴他這句話,那時他便滿眼皆是她。

了然繼續道:“這片花草原本是一片荒地,雜草叢生,我讓弟子除草,可無論是連根拔起還是火燒,雜草除了便又會再生,如此反複,雜草甚至比未動時更盛,後來我弟子廣智便在此種下牡丹,如今滿園皆是牡丹,你可還見雜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