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老太家回去後, 梁螢和譚三娘交換雙方得來的信息。
她把趙老太不願意放人的事同譚三娘說了。
譚三娘倒未放到心上,而是興致勃勃道:“今日我在村裏打聽了一番, 這兒倒沒有我們想象得那麼不堪。”
梁螢好奇問:“此話怎講?”
譚三娘:“我尋了一戶獨住的婆子問了問, 她講起自己的經曆,說前幾年鬧饑荒家裏的人丁都死光了,就隻剩下她這一個老婆子, 後來逃難, 機緣巧合之下來了這裏,得了趙大掌櫃的照應, 那兩間石屋都還是他們修的。”
這話聽得梁螢半信半疑, 詫異道:“譚娘子莫要忘了, 這裏可是土匪窩。”
譚三娘擺手, “那婆子說村裏的人每月都有口糧發放, 按人頭來算, 不過也沒有人吃白食,婦道人家若擅紡織的,便會教其他婦人紡織, 擅庖廚的則教庖廚, 會什麼就教什麼, 總要為村子出一份力。”
聽了她的解釋, 梁螢這才覺得合理了些。
譚三娘繼續說道:“我還打聽過了, 蠻鸞村有上百戶人家, 其中二十多戶皆是老弱, 生活多有不便,故而需要鄰裏相互幫襯。
“村裏每三十戶人家為一組,分為三組來分擔這些需要照顧的老弱, 像挑水打柴這些活計皆由家中的男人們當值輪流幫襯, 其他雜活便由婦人處理。
“現下男人們出去了不少,又是農忙的時節,
婦人們都忙著地裏的活計,難免顧慮不上那幾家,所以咱們才被掠來幹苦役。”
梁螢:“……”
一時心情複雜,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譚三娘拍了拍她的手,問:“趙老太今兒又同你說了些什麼?”
梁螢一本正經道:“她鐵了心要討我做趙雉的壓寨,不會放人。”
譚三娘眉頭微皺,現實道:“你生了這樣好的樣貌,又入了土匪窩,多半是逃不掉的。”停頓片刻,“阿螢聽我一句勸,若想留住小命逃跑,就得把心思往最有利的地方使,莫要雞蛋碰石頭,明白嗎?”
梁螢平靜地看著她,“我曉得。”
譚三娘摸了摸她白淨的臉,“身處這樣的世道,女郎家立足萬分艱難,不到萬不得已時,莫要輕言生死。”
這話落到心口,滾燙得令人窒息。
梁螢堅定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的福氣還在後頭的,斷不能輕易殞了性命。”
譚三娘:“這才是女郎家該說的話。”
如今被趙老太相中,梁螢一時半會兒脫不了身,權衡當前處境,便半推半就,既沒有拒絕也沒有應承。
趙老太很是抬舉她,雖然想討她來做壓寨,但婚姻講求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依她的意思等趙雉回來後找個機會去蘇昌提親。
不過老太太還是有要求的,讓她住到趙家去。
現在趙家隻有趙老太和龔大娘,沒有多餘的床鋪,便讓她暫時睡趙雉的屋,反正小子一時半會兒
回不來,她們也好給她布置寢臥備床鋪物什。
梁螢站在屋裏,無比嫌棄地打量趙雉的窩。
她是個講究人,睡臭男人的床還是頭一遭。
床上的粗布被褥漿洗得發白,她抓起一角嗅了嗅,還好,應是才換過的,聞起來沒有異味。
青篾席也擦得幹幹淨淨,屋內的桌椅窗戶皆打掃得細致。
不僅如此,之前掛在牆壁上的獸頭也被收撿起來了,換成了一幅精致典雅的仕女圖。
簡陋的屋舍與附庸風雅的畫卷搭配,顯得不倫不類。
梁螢背著手站在仕女圖前,心想趙老太這麼豪氣,這幅畫估計能賣不少錢。
那老太太也忒有意思,中午還親自下廚給她做了燒子鵝。上回做的燒雞味道極佳,這次的燒子鵝也不例外。
趙老太廚藝甚好,像八角桂皮之類的香料是極其昂貴的,她家卻不缺,做出來的燒子鵝色澤棕紅,肉香味美。
起初梁螢還克製著,後來嚐了兩塊便貪了心。
趙老太笑眯眯地看著她,說道:“王小娘子身子單薄,我得多做些好吃的給你補補,女郎家就要豐腴些才好。”
龔大娘也道:“是啊,王小娘子確實單薄了些。”
兩人對她的態度和睦可親,梁螢生出狗膽,試探問:“老夫人瞧著挺利索,怎沒見老爺子?”
趙老太擺手,說道:“那老小子在我兒十九歲那年病死了。”頓了頓,主動提起趙家的情形。
“我這老婆子也快滿六十了,曾嫁過
三個男人,前頭兩個短命鬼讓我做了寡婦,後來遇到孩兒他爹趙真,在三十多歲的時候才生下獨子趙雉,日子過得也算合意。
“趙真是獵戶,咱夫妻倆一輩子沒見過世麵,他覺著孩子生得好看,便取名趙雉。
“雉嘛,山裏頭的野雞,我也覺得好看,後來又給孩子取了個小名叫秀秀。
“我兒打小就長在山中,一直跟隨他爹打獵,在十三歲那年鄉裏招兵,他爹覺著孩子大了該去掙前程謀出路,便把他送了去。
“秀秀十三歲參軍,直到十九歲那年他爹病重,才回鄉來安葬他父親的後事。
“之後便不願意再回軍營了,說裏頭亂,沒有出頭之日。於是我托人給他尋了一件差事,在縣裏當差做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