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卯時, 外間天際隱隱曉白,養心殿內一片安靜。
許順福第一次認真地打量了雲姒姑娘, 後宮佳麗三千, 皇上隻是起了些心思很簡單,但能讓皇上生出憐惜卻是很難。
雲姒和談垣初對視一眼,她隱約地察覺到什麼, 美人眸倏然輕顫著垂下, 稍頓,她乖巧地站到了一旁。
她輕攥著手帕, 修長白皙的脖頸微垂, 乖順得不行。
等一切收拾妥當, 二人仿佛都忘了談垣初剛才問雲姒的那個問題, 等鑾駕準備前往禦書房時, 許順福拉了雲姒一把, 雲姒忙忙跟上,談垣初將許順福的動作看在眼底,卻是沒有阻攔。
養心殿前往禦書房要經過一條長長的紅色甬道, 等他們出來時, 外間太陽也逐漸升起, 雲姒被曬得臉頰泛紅。
有宮人舉著傘, 許順福掃了眼, 輕嘖了聲, 這雲姒姑娘怎麼也不知對自己好一點?
這樣想著, 許順福就伸手把雲姒拉到傘下。
陰影遮住頭頂,雲姒整個人都藏在傘麵下,被遮得嚴嚴實實, 四周又有宮人撐傘, 陽光都被擋在了外麵,雲姒一怔,低聲道:“多謝許公公。”
許順福覷向她,想到昨日皇上的話,不著痕跡地提醒:
“雲姒姑娘在禦前不必這麼拘束。”
皇上都說由你去了,你一副畢恭畢敬地作甚?
雲姒眨了眨杏眸,剛欲說什麼,鑾駕內冷不丁敲起兩聲響:
“你們倆話挺
多?”
許順福和雲姒對視一眼,兩人都倏地噤聲。
許順福心底泛起嘀咕,他一個閹人和雲姒姑娘說兩句話,皇上都不高興?
這氣性可真小。
雲姒什麼都沒想,她隻是越發低了低頭,頭頂的青玉珠簪在白日中甚是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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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垣初一連三日都沒進後宮,坤寧宮請安時,抱怨聲連綿起伏。
皇後抵著下頜,不緊不慢地聽著,等眾人說完,她才搖頭說了一句:
“盧嬪才去,皇上心情不好也是在所難免。”
盧才人死後以嬪位下葬,皇後向來嚴謹,不會在這點上有差錯。
聞言,殿內一半人都被堵得啞聲,也有人覺得一言難盡。
誰不知道,盧才人失寵半年,要不是她忽然出事,皇上還能不能記得她都是一回事,她死了就死了,皇上會替她傷心難過?
皇後仿佛沒有察覺殿內一時間的沉默,她覷向左側的空位,不禁皺起了眉頭:
“楊寶林呢?”
當即有人朝空位看了一眼,這楊寶林被貶位後,起初還來坤寧宮請安,但被中省殿關顧一趟後,翌日,她就迫不及待地找皇後娘娘做主。
結果被皇後娘娘一句“這本就是規矩”堵了回去。
打那後,她就有三日沒來請安了。
蘇貴嬪和楊寶林進宮起就有齟齬,她淡淡地朝何美人看了一眼:“何美人和楊寶林同住一宮,難道也不知道楊寶林究竟怎麼了?”
話落,就有人忍不住抬手掩住唇角的幅度
。
誰不知道楊寶林還是婕妤時,何美人就一直巴結著楊寶林,現在楊寶林倒了,也不知道這兩個人還會不會抱成一團,蘇貴嬪這話問得頗有些諷刺。
何美人隻是溫柔抬眼,仿佛沒聽出蘇貴嬪話中的針對,語氣輕緩:
“楊寶林最近一直閉門不出,嬪妾也不知長樂殿內情況。”
蘇貴嬪冷淡扯唇,不置可否。
容昭儀懶得聽她們口角爭執,她慵懶地倚在位置上,語氣輕慢中透著點諷刺:“許是又病了。”
楊寶林前兩日都是以不舒服做借口不來請安,但敬事房那邊卻是一直沒遞消息過去,綠頭牌至今還掛在敬事房中。
明眼人都知道,這所謂的不舒服隻是借口,根本就是借此宣泄對皇後娘娘那日處理結果的不滿。
而且,她還抱著皇上會去看望她的希望,隻要皇上去了長樂殿,她如今的艱難處境就會立即迎刃而解。
但可惜,中省殿去長樂殿搬東西一事至今都過去了三四日,皇上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仿佛坐實了楊寶林失寵的事實,加上皇後娘娘也不曾替她做主,長樂殿現下的處境可謂是十分艱難。
被宮人敷衍無視也就罷了,馬上就是十五,到了宮人和主子領月俸的時候,那日楊寶林刁難中省殿的人,誰知中省殿會不會回報一番?
也就隻有楊寶林還認不清事實,覺得她還是曾經那個楊婕妤,居然還敢和皇後娘娘置氣。
皇後娘娘顯然也能
想到這一點,她不惱不怒,隻是順著容昭儀的話道:
“想必是如此。”
她扭頭吩咐百枝:“等請安散後,去敬事房把楊寶林的綠頭牌撤下來,免得侍寢會過了病氣給皇上,再去太醫院替她請位太醫,病了隻窩在殿內,也不知請太醫,盧嬪都去了,難道她還怕有人會閑言碎語不成。”
皇後娘娘輕描淡寫地一句話,甚至還皺眉仿佛帶了點擔憂和無奈。
但話中意思卻是讓一眾妃嬪險些笑出聲來,那次楊寶林中毒,在皇上麵前說什麼怕有人會背後說三道四,才不肯請太醫。
誰都知道,那是楊寶林故意說給皇上聽,好讓皇上知道盧嬪平日中對她是如何不敬。
隻不過這句話現在聽來,卻是莫名地諷刺,也不知楊寶林聽來,會不會覺得臊得慌?
豈止是臊得慌,楊寶林險些又摔了一套杯盞,是雅玲跪地,抱著她的腿哭求道:
“主子冷靜啊!”
現在長樂殿不複從前光景,這一套套的杯盞碎了就是碎了,中省殿那邊可不會給長樂殿添補,不僅如此,這件事如果傳到皇後耳中,皇後心中會如何想?
短短一段時間,雅玲都仿佛憔悴了許多,再不見往日的得意和張揚。
楊寶林怔愣愣地跌坐在椅子上,兩行清淚驀然掉下來,她哽咽道:
“欺人太甚!她們都欺人太甚!”
雅玲落淚,說不出話來。
長樂殿中哭成一團,許久,雅玲說:“主子,您不能再任
性了,請主子去向娘娘請罪吧,如果敬事房的綠頭牌一直不掛上去,主子談何重新獲寵啊?”
楊寶林眼淚不斷地掉,她從未受過這般屈辱,但她不得不承認雅玲說得對。
她已經沒有資格和皇後作對了。
不知過了多久,楊寶林閉著眼,啞著嗓子艱難道:
“……我知道了。”
楊寶林說去請罪,她也未曾磨蹭,立即帶著雅玲去了坤寧宮。
雲姒得了消息,都是傍晚時分了,彼時,她正隨著聖駕回到養心殿,聽見秋媛和秋寒等人在討論這個話題。
她問秋媛:
“發生什麼了?”
見到她,四周宮人有點不自在,畢竟在這些宮人看來,雲姒和她們不一樣,秋媛看了她一眼,沒將她排擠在外,將事情重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