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近中秋, 外間一片暖陽正好,淺淺淡淡地照在湖麵上, 映襯出一片水波粼粼。
畫舫中, 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談垣初不著痕跡地覷了眼女子,她沒抬頭, 一門心思地剝著荔枝, 杏眸懨懨地耷拉著,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手指都要戳進荔枝肉中, 白皙的指尖沾著汵汵水光。
她的異樣很明顯。
談垣初輕眯了眯眼眸, 誰招惹她不高興了?
他不動聲色地覷向許順福, 許順福摸了摸鼻尖, 心領神會地點頭, 須臾,他悄無聲息地退下去。
等他再回去,低聲在談垣初耳邊道:
“雲婕妤一路都是和靜妃娘娘一起來的, 奴才沒聽說發生了什麼。”
靜妃?
談垣初輕描淡寫地頷首, 他餘光掃向靜妃, 靜妃端坐著, 她抿了口酒水, 稍顯得有點不適, 倉促間掩唇輕咳了一聲, 臉上溢了點病態的紅。
談垣初想起遠在皇宮的太後娘娘,臨行前,她還囑咐他要照看靜妃, 見狀, 談垣初隻能問:
“要不要請太醫?”
靜妃搖頭:“都是老毛病了,皇上不要因為臣妾壞了大家的雅興。”
容昭儀輕扯唇,知道自己一身的毛病,要是真不想破壞大家的興致,就不該出來這一趟。
談垣初略微頷首,沒有強求。
秋媛蹲下來,替主子收拾案桌上的狼藉,不動聲色地提醒:“荔枝上火,主子還是要注意一點。”
雲姒這才注意到
案桌上的一盤荔枝都空了,聽出秋媛話音中的不讚同,她將手中剝好的荔枝順勢投喂進秋媛口中,輕聲求饒:
“你也嚐嚐,是不是很甜?”
秋媛剛欲說話,口中就溢滿清甜的汁水,她難得沒保持平靜的情緒,咬住口中的果肉,再也說不出不讚同的話。
談垣初看過來時,就見到這麼一幕。
他驀然輕嘖了聲。
不論是她有位份後,還是她在養心殿時,女子對他有這麼殷勤過麼?
左右他是一點都不記得。
案桌上忽然被端來一盤荔枝,談垣初順著那隻手抬眼看去,就見到容昭儀,她把玉盤往他麵前推了推:“今日的荔枝很甜,皇上也嚐嚐。”
許順福眼觀鼻鼻觀心,悶不做聲地低垂頭。
其實也不怪皇上寵了容昭儀這麼多年,這麼一對比,高下立判啊。
雲姒也聽見了動靜,她抬頭看過來,黛眉輕蹙了一下:“嬪妾也覺得今日荔枝很甜,皇上若是不想吃,嬪妾可替皇上效勞。”
話落,容昭儀眸底驟然冷了下來,她忍了雲姒很久,這時終於忍不下去了:
“放肆,本宮給皇上剝的荔枝,何時輪到你來分配了?”
雲姒杏眸輕眨,一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癟了癟唇,仿若有點委屈:“昭儀娘娘莫惱,昨日常太醫說皇上近些時日火氣有些盛,特意囑咐皇上最近吃些清淡的,嬪妾也是想替皇上分憂麼。”
殿內眾人默不作聲地看向這一幕,雲姒也抬
眸向談垣初看去,有點遲疑地輕聲:
“是嬪妾多管閑事了麼?”
談垣初瞥了她一眼,她哪裏是多管閑事,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要真的隻是想提醒容昭儀,何必加一句她替他效勞?分明和容昭儀不對付,容昭儀親自剝的荔枝,她也真是一點不膈應。
幸好雲姒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否則隻會毫無芥蒂地告訴他,真的一點不在意。
她都替容昭儀剝過葡萄,她吃一下容昭儀剝的荔枝怎麼了?
她隻會吃得心安理得。
容昭儀渾身一僵,她攥緊了手帕,忍住心底的難堪,她垂下頭:
“是臣妾不知事情真相,差點叫皇上為難了。”
皇上身體不適,都得雲姒來告訴她,她怎麼可能不覺得難堪。
談垣初爭取一碗水端平,他不緊不慢地頷首:
“無礙,你也是一番好意。”
容昭儀一心一意惦記他,他便是有點偏心,也不該讓容昭儀下不了台。
他話落,那邊女子就扭過了頭,看不見她的神情,但談垣初了解她,這又是覺得有點惱了。
談垣初指了指許順福:“再給你雲主子上了一碟荔枝。”
而容昭儀剝好的荔枝擺在那裏,他最終還是一顆都沒吃,須臾,他推了回去:“朕記得你往常也喜歡荔枝。”
容昭儀勉強扯出一抹笑。
他說也,那現在在他的印象中,愛吃荔枝的那個人是誰?
容昭儀看向許順福給雲姒端去的荔枝,答案根本不言而喻。
但容昭儀不明白
,雲姒去了養心殿也不過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怎麼就能輕易抹除她在皇上心中多年的痕跡?
其餘妃嬪看向這場寵妃的爭鋒,心底都有點頗不是滋味,皇上是偏心,但容昭儀和雲婕妤好歹還能爭一下,怎麼著都能在皇上心中留下印象,哪像她們,如今隻能默不作聲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