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的日色逐漸變暗,一點點斂去光線,殿內黯淡下來,稍等了一會兒,才恢複了一些光亮,是銅芸點燃了紅燭。
銅芸回頭,在祁貴嬪身邊蹲了下來,她張口:
“娘娘……”
聲音忽然頓住,因為祁貴嬪不再是容昭儀,她也不該再叫娘娘了。
祁貴嬪驀然閉上眼,兩行清淚悄無聲息地落下來,她咬聲:“我如今算是什麼娘娘。”
銅芸噤聲。
許久,她才找回聲音:“您在奴婢心中,一直都是娘娘。”
她不再糾結,道:
“事已至此,娘娘難道要一直頹廢下去?德妃不想讓當年的事再有知情人,一心想讓娘娘閉嘴。”
“娘娘這般頹廢,恰是順了她的心意。”
銅芸抬頭:“娘娘,小公主還在宮中等著您回去,您不能倒下。”
銅芸的話如一根刺硬生生地紮在祁貴嬪心底,她覺得疼,卻不得不聽。
祁貴嬪深呼吸了一口氣,她偏頭,擦了擦眼淚。
銅芸說得對,她還有小公主,不能頹廢下去。
不就是貴嬪麼?
皇上才登基時,給她的位份也不過是貴嬪,不過是把來時的路再走一遍,她膝下還有小公主,沒道理這條路會比先前更難!
銅芸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
“奴婢總覺得皇上話中有話……”
祁貴嬪一頓。
銅芸低聲:“皇上說娘娘高位許久,失了平常心,奴婢在想,皇上也許並不覺得今日一事是娘娘的錯,但證據確鑿,皇上不能不罰娘娘。”
“娘娘三翻四次出了差錯,即使娘娘不是真凶,也得擔上一個治下有失的罪名。”
銅芸總覺得,皇上口中的平常心,不是指娘娘善妒從而做出一係列錯事,而是說娘娘自從高位後,太過安然享樂,從而失去了該有的謹慎心。
娘娘曾不是昭儀時,再得寵也記得小心謹慎,殿內何時出現過這麼多的差錯?
皇上的確重視皇嗣。
但長春宮被鑽得都是空子,皇上怎麼放心讓娘娘繼續照看小公主?
今日丟了貼身的簪子,娘娘一點都沒察覺,來日有人在殿內謀害小公主,難道娘娘就能察覺了?
祁貴嬪人怔在原地,她不是個蠢人,隻是被情緒蒙蔽住雙眼,銅芸一提點,她就瞬間了然銅芸的意思,她抬手捂臉: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原來他給她降罪,除去因雲婕妤落水動怒,剩下的也是因怕她照顧不好小公主。
成也小公主,敗也小公主。
不論好與壞,皇上可有真正地把她看在眼底過?是沒有過,還是看得清卻不在意?
祁貴嬪在哭。
銅芸卻不知她在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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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內委實安靜了兩日。
容昭儀被貶位,如今變成了祁貴嬪,德妃娘娘又被禁足,在行宮中剩下唯一比雲姒位
份高的隻有靜妃娘娘,偏靜妃娘娘又是個深居淺出的,一下子,雲姒就成了剩下妃嬪中位份最高的那個人。
管理權自然而然地移交到了雲姒手中。
雲姒乍然得知這件事時,人都懵了,她和秋媛對視一眼,忍不住看向來傳消息的許順福:
“公公,您說什麼呢,我沒聽清。”
許順福被她叫得忙忙擺手:“您還是喊奴才名字吧!”
話是這般說,許順福還是重複了一遍適才的話:
“皇上說,讓您看管一下來行宮的這些主子娘娘。”
雲姒驚愕地瞪大了杏眸,她指向自己:“我?她們能聽我的?”
這種狐疑的語氣,讓許順福苦笑一聲,他壓低了聲音:
“姑娘,您是不是忘了,如今您貴為婕妤,是在行宮中除去德妃和靜妃外位份最高的人,德妃被禁足,靜妃身體不好,您不接手這管理職權,誰來接手?”
婕妤位份再貴重,但在禦前人眼中,終究是姑娘來得親近一點。
許順福有點失了禮數,但卻是真心實意地和雲姒說這句話。
雲姒呃了一聲,半晌沒說話。
她能聽懂許順福的意思,但正是能聽懂,才會覺得懵,或者說是覺得有點始料未及。
許順福見她聽明白了皇上的吩咐,才換了話題:
“這一路上耽誤了很多政事,皇上還在勤政殿忙碌,但皇上心底惦記著您,讓廚房給您備了參湯。”
雲姒從床上坐起來,她嗓音還有點悶:“公公替我謝過
皇上,也替我帶一句話給他,皇上這般辛苦,就不要費心思在我身上了,我都替他覺得累了。”
許順福忍不住笑了一聲:
“婕妤放心,奴才一定會把話帶到的。”
許順福也真的把話帶了回去,聞言,談垣初隻嗤嗬了一聲:“要真不惦記著她,她還不知道要怎麼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