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飾古樸的房間內盈著恬靜的安神香,混雜著絲絲縷縷的藥苦味。
所有進出這個房間的人皆是安安靜靜的,唯恐驚擾了房間內的兩位貴人。
屋外的雨也變小了很多,現在隻是淅淅瀝瀝靜靜落著,像是江南婉轉柔和的曲調。雨聲透進房間使這一方小天地變得更加安靜。
“夫人還是不肯喝藥。”一位小侍女低眉,向時聞悄聲說道。
時聞點頭,表示自己已知曉情況,接過小侍女手中端著的湯藥,輕輕擺了擺手。
小侍女福身,靜聲離開了。
時聞走到床邊,輕輕將湯藥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找了一個桌凳坐了下來。
“時先生,不要救我。”床簾之內傳來虛弱的聲音。
床簾擋住了時聞的視線,時聞垂下眼,看向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放緩聲音:
“我知你心境。”
愛人離世,一人獨活於世,這是一個莫大的折磨。
他在得知散兵進入世界樹消除自己的時候,他也想過諸事皆拋,一了百了。
田鶯與少欽伉儷情深這麼多年,有殉情而去的想法實在正常。
“我不想以斯澤還未成年的理由拉住你,這樣對你不公平。”
以親近之人“脅迫”於她,將她圈在世間是一件很不公平、很霸道的做法。
這世間的每一個人所做出的決定需得出自此人的真心。
“你我認識多年,我也不怕與你說些體己話。”時聞微微蜷起放在腿上的手,“這些時日,我也發生諸多事情。”
“那些事,排山倒海一般朝我壓過來,將我壓得喘不過氣來。
……生命中一個極重要的人離開了,確實令人心痛難忍。”
“我之前也是這般想的…一死了之,此後萬般諸事,再不近身……”
“你若是去意已決,我不攔你。”時聞抬起頭,溫柔笑著說:
“但,要不要再堅持一下?……斯澤明年便要加冠取字了吧?你若是現在離開,也許便看不到斯澤正式成人,從而會留下些許遺憾……”
床簾微動。
“所以,如果要離開,要不要堅持到明年?”
“時先生……”
壓抑著哭聲的女聲傳來,“我的斯澤……我也想看著他長大成人…可少欽離開,我一屆女流,又能做什麼呢?”
“世人皆教女性溫良賢惠,男性勇敢豪邁。但生來的性別不應該成為後來桎梏自己的框架。”
“女也可以勇敢,男亦可以溫柔。”
而女性也絕不是附庸男性而活的菟絲花。
“左右不過世俗的標簽罷了。不要被其迷了眼,失了心。”
“你可為丈夫洗手作羹湯,可為子女縫補衣衫,為家人深居簡出是你諸多選擇中的一個,而不是你僅有的選擇,並不意味著你隻能做這些。”
世間的每一位人都是翔於天際的飛鳥,偶爾斂羽落於枝丫,並不意味著折損雙翼、與天空再無緣分;在這碧天之上,仍有傳奇可以創造。
“我也看過這幾日的賬本,你將少欽留下的產業都處理得很好,比世俗自詡超然的男兒還要好。”
“若你願意,恐怕這璃月又會出一個能力卓絕的女商人。”
……
時聞與田鶯說了許多話。直到月上中天,時聞才走出府邸。
俊美的少年眼尾一抹嫣紅,見到他出來,頗有些陰陽怪氣道:“終於舍得出來了?”
說著把傘遞過去,兩位少年共同持傘走入雨中。
“我與田鶯說了很多話。”
時聞開口:“田鶯願意喝藥,病也就快好了。斯澤也可以放心些。”
“嗯……我餓了,咱們晚飯吃什麼?”
“你還知道餓啊?真是不好意思,差一點就以為你是有了工作便忘了歸家的類型了呢。”
“抱歉,抱歉。”時聞歉意一笑,雙手合十,“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小的一回吧。”
“哼。勉強原諒你一回。”
“嘿嘿…誒,雨停了。”
雨歇雲散。
流浪者收起油紙傘,發現時聞望著天出神,他順著時聞的目光看過去,也不由得怔忪一下。
雲與月,仿似一雙眼睛俯瞰大地。
“月…是紅的。”時聞喃喃道,“明明不應該出現血月的。”
“天生異象。”流浪者皺起眉。
風裹挾著涼意吹過世間萬物。
至高的物主睜開眼。
【小小的人兒啊,請先證明自己的信念如山不倒,證明自己的力量如海淵深。】
【直到神明認可你們足以守護自己,足以抵抗誘惑。】
【如此,書寫命運的紙筆才會降臨。】
而現在,至高的神明已出好祂的問卷,等待眾生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