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 這人能傍(1 / 3)

風南區。

路央剛下車就拖著箱子去了鍾炎家,門沒關,她直接進去了。

她母親前不久患病去世,化療幾乎花完了家裏的錢,城裏的房子也賣掉了。她父親被公司裁掉,跑去開長途貨車了,時常黑白顛倒不著家,高中加上了晚自習,她一個人回出租屋不安全,也吃不上一口熱乎飯,無奈隻能送來姑媽家。

姑媽家並不多寬裕,騰出一個小隔間給她住。

隔間隻有六七個平米,放了張單人床和一個簡易衣櫃,甚至連個學習書桌都放不下,因此她每天都得和鍾炎擠一張桌子學習,鍾炎和她一級,今年也上高二,年齡比她小兩個月,喊她一聲表姐。

單人床上的床單是新換的,簡單的條紋五角星圖案,被罩是個新的,淺粉色條紋,幹淨清爽。

路央媽是個極愛幹淨的人,這個習慣也遺傳到路央身上。

她順手就將自己帶來的床單鋪在最上層,又將行李箱的衣服全部鋪在床上,出門找盆打水,她去了水池旁,從上麵取了塊抹布,擠了兩泵洗手液揉搓了好一會。

她剛轉身,就碰到了鍾炎,他嘴裏叼著根老冰棍,滿頭大汗:“姐,你啥時候過來的?”

“我媽不是說過兩天去接你嗎,怎麼自己過來了?”

路央甩了甩手中的水:“我坐大巴車,很快的。”

鍾炎走過去擰開水龍頭,瞥見她手裏沾了層厚土的抹布,和她那雪白的手背形成反差,他舔了舔唇,沒看她:“房子小,你湊合湊合,等咱們考上大學了,拆遷房就下來了,到時候給你一大房間。”

路央沒料到鍾炎會這麼說,她故作輕鬆道:“挺好的,不小。”

鍾炎和她並肩,把她手裏的抹布自顧自拿過來衝洗,他手勁大,搓洗發白了才擰幹遞給她,然後往裏走:“哪裏髒告訴我,我給你擦。”

路央走在他後麵,“不用,我就大概弄弄。”

突然麵前的人腳步一停,路央抬眸,發現台階上站了個人,國字臉,八字胡,上身灰色條紋T恤,肚皮圓鼓,臉上皮膚紅潤。

這人就是鍾炎他爸,鍾錢民,路央的姑父。

鍾錢民手裏端著杯茶,一手插在腰,自上而下打量鍾炎,“天天就知道出去跟著混,混出啥名堂了?”

鍾炎偏偏頭,不耐煩道:“不想跟你說。”

他便越過鍾錢民,徑直走進了屋。

路央站在原地,極盡微笑乖巧叫了聲:“姑父。”

鍾錢民這才將視線移到她身上,淺淺點了點頭,又仰起頭:“你爸不是說你後天才來,怎麼提前來了?”

“我爸提前走了,給我買了今天的車票,讓我提前來熟悉熟悉。”

鍾錢民嘴裏傳來一聲極大的哼哧,“你爸真會來事兒,他妹的一點便宜也不放過,真是一點不吃虧。”

路央站在原地,無處遁形。

她一直知道姑媽和鍾炎是個熱心腸,姑父卻不是個氣量大的人,前些年他開磚廠發了些小財,一直守著口袋,近兩年又傳來鎮子要拆遷的好事兒,他的頭就仰得更高了。

他瞥了一眼臉色微紅的路央,說了句:“得了,進去吧,站這兒不嫌曬。”

路央輕聲嗯了聲便進去了,鍾錢民站在原地喝了口茶,看著路央低垂的背影,語氣輕蔑:“死心眼,跟她爹一樣沒出息。”

晚飯時間,姑媽終於收攤回家了,姑媽在巷子門口擺了個小攤位,販賣點應季水果,攤位不大,也賺不了多少錢,但是她這個人就是閑不下來,總得找點事情給自己做。

姑媽進門才知道路央自己過來了,連忙要張羅出去吃飯,還是路央攔住了她,說她賣了一天水果辛苦了,隨便吃點什麼都行。

於是姑媽開火煮粥,又派鍾炎去街上飯店帶了些炒菜回來。

一家人坐在院子裏吃飯的時候已經黃昏,天邊雲霞赤紅。

鍾炎買了好幾個菜回來,有熱的有涼的,路央幫忙把粥端在飯桌上,剛坐下,姑媽給她碗裏夾了好幾塊鹵牛肉,她咬了口,肉質緊實,香辛入味,十分可口。

這時門口傳來喊罵聲,一道潑辣又尖銳的聲音極為刺耳,吵架內容好像是因為門口花壇的花被小孩拽掉了,那女人滿巷子追著人罵,夾雜著方言髒話,有點難聽。

“你看看張素跟潑婦有啥區別,你別老跟那寡婦走一起,那家人的心眼,十個你都搞不過。”鍾錢民嫌惡地皺皺鼻子,對著姑媽說道。

他又扭頭看鍾炎:“還有你,天天和她那兒子混,我下午還看見他從咱家門出去,我聽人說他整天跟人打架,混小子,沒出息。”

姑媽和鍾炎都心照不宣地沉默吃飯,既不承諾他,也不反駁。

“路姨!”

聲線沉啞,來人黑直短發,上身一件白色寬鬆T恤衫,身形薄瘦,肩膀卻寬大,男孩兒逐漸走近,殘陽將他原本模糊的臉廓勾勒得清晰起來,他的眼仁是濃黑的,如點了筆墨,黑得純粹。

他在桌前停下,將那不鏽鋼盆遞給姑媽,“我媽讓我給你們送包子和小菜,都她自己做的。”

撲麵空氣裏一陣濕潤的梔子味,半濕的額發垂在眉梢,他剛洗完澡。

姑媽連忙起來接住他手裏的東西::“嘿呀,你媽真是客氣,你們自己留著吃就好,小筠,來坐這兒一起吃點兒。”

他人已經轉過身,“不了姨,我去玩了。”

說罷他又回頭瞥了眼鍾炎,隻用口型:“等會老地方。”

鍾炎點了點頭,應承下這約定。

還沒等那男孩兒走遠,一旁的鍾錢民便從裏麵拿了一個包子,口氣輕蔑:“淨是些不值錢的。”

姑媽翻了一眼他:“你得了,她一個女人拉扯倆孩子不容易,哪裏來的錢。”

“不值錢還吃,你別吃了。”

說罷姑媽將那包子盆從他身邊拽過來,離他遠遠的。

鍾錢民氣得臉都紅了:“你看看你媽,被潑婦影響得還有點女人樣子嗎?”

原來他就是鍾錢民口中“潑婦”的兒子。

鍾炎埋頭喝粥不說話,路央也拿著包子啃,兩人默契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