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絕戶(1 / 3)

連續多日的暴風雨驅走了夏日的炎熱,也收割走了餘明的性命。

沒有葬禮,也沒有墓碑,更沒有墓誌銘,餘明的一生,活成了大海的樣子。這讓大半輩子在大海上討生活的秦城極為難受。每每想到餘生隨手拋出去的骨灰,他便心頭一顫,背心發涼。

從不喝酒買醉的他,破天荒地破了戒。

秦城的妻子艾青,這個海邊漁夫家長大的女人。或許是賣魚的日子長了,渾身帶著一股子若有若無的魚腥味道。就連那張蒼白的臉,也醒目地長著幾顆拔不掉的魚鰍子。

以往她極為憎恨爛酒鬼,因為她那暴脾氣的父親,每每喝酒之後,少不了打上她和母親一頓。父親醉死之後,母親守寡,她才活出了個樣子。

當初看上秦城這個木木呆呆的漁夫,也是因為他不喝酒不打牌不打人,是個老實本分的人。

可結婚之後,才知道這個老實本分的男人,卻又有個不老實、不安分、喜歡倒騰的拜把子兄弟餘明。

這個因動亂而輟學來到桂花巷子的高中生,是桂花巷裏少見的白麵書生。

在她年輕的時候,巷子裏未出閣的姑娘,哪一個沒有惦記過這個說話溫文爾雅,喜歡揮動著手勢的男人。唯有她冷眼旁觀,不為所動。甚至於與他擦肩而過,都唯恐躲之不及。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這樣的男人哪裏是她能夠覬覦的。

這樣的男人,注定不會一輩子躲在這座狹窄的巷子裏,他的眼睛裏裝著外麵的天空。

如今這男人,卻像條漏網的魚,跳進了大海。

她的眼角上遠沒有秦城的這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悲傷,而是充滿了恨意,怒其不爭。

她看錯了他。

她麻利地將丈夫糟踐後的殘羹收拾幹淨,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瞅了一眼橫躺在破舊沙發上的丈夫,見他臉色潮紅,嘴角哆嗦,眼眶裏仍舊淚光在打轉。本想張嘴罵上幾句,可話到嘴邊,終究是於心不忍。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給他倒了一杯濃茶,端到他的麵前,放在黃楊木做出的老舊茶幾上,跟著挨著他的身邊坐了下來,輕聲問道,好點沒有?

秦城的腦瓜子疼得厲害。這種酒精勾兌出來的散裝白酒,比喝毒藥還要命。

他輕微地搖了搖頭,本不想說話。可一想起,那孩子在雨中的樣子,他渾身又不寒而栗。

“他怎麼就不哭呢?”

冷不丁聽到秦城重重歎息道。

跟著他又低聲喃喃道,哪怕哭上一場也好啊。

艾青端起茶幾上的茶水,遞給他道,那孩子,從小就沒見他掉過眼淚。渾身上下冷得像塊冰。他即便是想哭,也不會當著我們的麵哭。

“是啊,自從他母親去世之後,他變了一個人。”

艾青當即皺起了眉頭,苦笑地搖了搖頭道,那個女人就是個禍害。要是沒有她,秦城又怎麼被逼得去死。

秦城頓時抬起頭來,一臉不甘心道,造孽啊!

艾青當即啐了他一口道,當年你不是勸他,資本家的大小姐娶不得。可他聽了嗎?他不聽啊!

秦城再次唏噓了口氣道,那種牛鬼蛇神的時候,誰能分得清對錯呢。不怪她。她那種成分能夠保住命都算不錯了。況且,她還撐起了那個家。

艾青見秦城放下了茶杯,又連忙勸道,多喝兩口。你啊,沒這喝酒的本事,偏偏要給自己找罪受何必呢。人都沒了,還傷心過啥。

秦城沒好氣地將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放,瞪大了眼睛嗬斥道,你懂啥。他是我過命的兄弟。當年沒有他,哪有我的命在。做人不能忘本。

這些年,艾青受夠了他這種狗熊脾氣。每每提及那該死的男人,他都這般不可理喻。

“怎麼就忘本了,這些年他家裏裏外外,咱家操心還少嗎。當年沒吃的,你把老娘的奶水錢都偷偷地給了他家。婆娘死了,是你埋的。如今他死了,也是你葬的,還想怎樣?夠意思了吧。”

艾青的斤斤計較,秦城不敢反駁。這些年,他早就看透了她。她生來便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他們倒是死得個幹淨,可那孩子怎麼辦?”提及那孩子,艾青的心裏不由地一陣心痛。那孩子是她看著他長大的,小時候還吃過她的奶。雖然不是從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可那夜她看見那孩子的樣子,心裏便很難受。

他才多大啊,十二歲啊!往後這沒爹沒媽的日子,該怎麼辦?怎麼活啊!

秦城連忙趁著酒性,試著問道,要不,咱們把他領養過來?

艾青頓時打了激靈,他這話如同一根棒槌,一棒子砸在她的腦袋瓜子上嗡嗡作響。她騰起站起身來,極為惱怒地走向門邊。可還未等到走出房門,又猛地站住,恨聲道,老娘知道你從來就想要個男娃。老娘肚皮不爭氣,對不住你。你若想要,你便自己去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