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君應有語(上)(1 / 3)

這日臨到中午,劉維謙夫婦帶著清婉回家,匆匆收拾一番便要出門。清朗吵著也要跟同,張小鳳橫了莫鏑一眼,恨聲道:“什麼好事兒?你也要跟著!”見兒子委屈,終是不忍,拉著他出門。清婉默默瞧著莫鏑,目光中流露出哀怨神色,出門時頭臉一轉,又顯得毅然決絕。待他們去了,莫鏑才問劉克用道:“爺爺,他們幹嗎去了?”劉克用怔了半晌,道:“去,去走親戚了。”語意中充滿蕭索意味。莫鏑心想劉叔叔家的親戚就隻有我們了,多半去瞧嬸嬸家的親戚了,也就是妹妹的外公外婆。咦,我外婆呢?她為什麼不來看我?她都不來看我!想到這裏,眼前浮現一個白衣身影,不禁眼圈也紅了。到下午時,不免心頭鬱鬱。待吃過晚飯,早早上chuang睡了。一覺醒來,瞧天已黑透,也不知道清婉回來沒有。忽聽得有人推門進來,尚未看清人影,先已聞到一股甜香,知道是她來了,心中一動,卻又閉上眼睛。

清婉摸黑來到床前,輕輕喚道:“鏑哥哥。”不聽回應,歎了口氣,從袋裏摸出兩把東西,放在床頭。轉身要走,終於又停住腳步,坐到床邊。黑暗中望著他,悠悠道:“你不理我,我心裏難過死了。有時都恨不得死了去,可是一旦死了,我又怕就再也瞧不見你啦。”莫鏑聽她語氣酸楚,心頭又是酸苦,又是甜蜜,不禁脫口道:“你不理我,我也難過死了。”清婉一怔,問道:“真的?”語氣中已透著歡喜之意。又突然跳下床,叫道:“你最壞啦,偷聽人家說話,我不理你了!”莫鏑忙起身拉住她手腕,輕輕用力,清婉便跌在他身上。

兩人肌膚一觸,便似粘在一起,一個依依不舍,一個情難自已。莫鏑道:“你別走,好不好?”清婉聽他軟語相求,“咯咯”嬌笑,道:“你力氣比我大,我想走也不成!可是我還是不理你!”他忙放開手,道:“你不喜歡,我不敢強你!你別嫌我小氣,不肯向你認錯。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就是侯睿家的狗咬掉我一塊肉,我也不氣它、不惱它!可是你說我一句,罵我一句,哪怕就隻瞪我一眼,我就氣得很、惱得很!我,我也不知為什麼,反正······”

清婉在他頰上輕咬一口,嗔道:“傻哥哥,你是說我連狗也不如嗎?”莫鏑道:“不是,不是···那是打個比方。”清婉聽他窘迫,又是一笑,將頭歪在他肩膀上,道:“我若不喜歡,還會在這裏嗎?上次的事,那是我錯了。我不愛聽他們吵架,哎,哥哥,難道這世上就我一個待你好,你還覺得不夠嗎?”莫鏑大喜,道:“夠了,夠了,以後我再也不惹你爹爹媽媽生氣,更不叫你生氣,好不好?”清婉笑道:“你是大英雄,我是小丫頭,你說什麼,我聽著就是了。高興也好,生氣也好,全憑你吩咐。”

莫鏑道:“我自然叫你高高興興的。”清婉道:“那好,我問你,為什麼說喜歡人家的臭衣服?”他正覺甜蜜,不料清婉忽然有此一問,暗想我隨口一句話,都過去多長時間了,你怎麼還記得?忙道:“我一瞧見她衣服,就想著要是穿在你身上,那才叫好看呢!叫陸圓圓一穿,豈不是糟蹋了?”清婉笑靨如花,問道:“真的?”莫鏑道:“真的。”語氣誠摯無比。清婉笑道:“我才不稀罕她的呢!等你哪天給我買了,我才喜歡。前天你給我留的饅頭,我很喜歡,喜歡你常常想著我!”二人頭臉相抵,親熱了一會兒。莫鏑問道:“你今天去外婆家走親戚了麼?”

清婉道:“沒去呀。”突然伏在他肩頭,嚶嚶啜泣起來。他連忙詢問原因,見她搖頭不答,又笨口拙舌勸慰一番,始終勸止不住。登時手忙腳亂,下床點著油燈。見她雙目微微腫起,麵如淚洗,幾縷亂發粘在嘴角,不由得心搖神曳,喉頭也哽咽起來。清婉伏在他身上又哭一會兒,才漸漸止住,揚起小臉道:“我心裏就哥哥一個,別人在我眼裏,都是豬狗!我永永遠遠隻跟你在一起,別人想也不要!”語氣堅決無比。莫鏑道:“我也永遠隻跟你在一起。”清婉甜甜一笑,似霽月初現,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兩人想起那夜瞧見劉維謙夫婦的情形,臉上都是一紅,又覺歡喜無限。莫鏑替她抹去淚水,問道:“是誰欺負了你麼?”清婉搖搖頭,道:“哥哥,我,我今天去了方家。”莫鏑問:“是方雲家?”瞧她點頭,又問:“去他家幹嘛?”清婉聲音又複哽咽,道:“娘說認親戚。我心裏一百個,一萬個不樂意,還見了個傻小子。”聽到這裏,莫鏑知她說的傻小子便是方雲,心想他是有些傻乎乎的。聽清婉又道:“他算什麼東西?我才不要理他!反正爹爹和娘都不喜歡,爺爺奶奶也不喜歡,就隻當哄傻子玩兒吧,哼,到時再叫他好看!太爺爺說······”突然頓住,不再往下說了。莫鏑問道:“太爺爺說什麼?”清婉想了一想,道:“太爺爺叫我好好照顧你,我隻待你好。你瞧,我給你帶什麼了?”手指著床頭。

莫鏑一瞧是十幾粒水果糖,喜道:“哪裏來的?”清婉道:“傻子送的,咱們消遣他呢!”拿起兩顆,剝開送進莫鏑口中,自己也吃了一顆。莫鏑要過糖紙,雙手折了幾下,編了一朵小花出來。清婉眼睛一亮,叫道:“哥哥,你手真巧!”莫鏑道:“娘教我的,我常編了戴她頭上。你過來,我幫你戴上。”清婉坐他懷裏,覺他兩手在自己發間穿梭一會兒,道聲好了,張手撫了撫,又笑著覷他一眼,道:“再不準給別人編,更不準幫別人戴!你快拿鏡子來叫我瞧瞧。”莫鏑連忙應允。二人和好如初,便又同歸一室睡覺,經這一番波折,情意卻更勝往昔。

待五日一過,他才得以出門,宛如逃出牢籠一般。村中少年幾日不見他,這日瞧見了,一個個歡喜非常,奔走相告。霎時間聚集四五十個人來,一行浩浩蕩蕩朝穀中進軍。原來這五日裏,眾少年皆不肯撇下他入穀,有幾個私入穀底的,倒被侯睿帶人打了一頓。不過這幾日無聊,的確難熬,是以這時群情振奮,喊聲動天。村人見莫鏑隱隱有王者之姿,無不稱奇。桑展一聽響動,也趕來相見,一把抱住他,叫道:“小少爺,可把俺老桑想死吧!俺老桑是個粗胚,什麼事都有想不到的,可叫你受委屈了。俺家老大說了,什麼宇宙在乎手,萬物生乎身,那是確乎有的事情,桑二見識不夠,卻亂放屁,真是叫你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