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玉視而不見,隻是將毒蛛兒輕輕捧回了佩袋中。

此時已至靜夜,星光布滿蒼穹。

晚玉愣愣的望著星星,若有所思。

夜色漆黑如墨,周邊逐漸靜謐。

星光將她深邃的碧眸映亮,她抬眸望去。

牆內的一方蒼天古樹下,一道幽深的玄色身影緩步而出。

她窒了半晌,不知怎的,突然想哭。

良久,她怔了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輕易又流了淚。

“怎麼了?”

皎潔月色下,韓焉竹褪去冷厲,麵容沉靜,指尖伸入懷中,取出一方素白巾帕,遞給她。

晚玉回過神來,接過帕子,隻是斂眸,低下頭去:

“我隻是覺得,他和我不一樣,他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韓焉竹問道:“哪裏不一樣。”

“我似乎,對生命沒有任何敬畏。”

說完這句話,她顫抖了起來,星光盈滿了她的雙眸,她繼續顫道: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可以冷靜的殺死一條蛇。”

“即便是母鹿腹如鼓盆,懷了胎畜,我也至多是,待鹿死後剖腹取出幼鹿。”

“就連活人,我也未曾手軟過。”

她才十三歲時,就殺了那些欲要欺辱她的人。

她十四歲時,殺了藺琛、元霖,由此牽扯出一樁大案。

她十六歲,甚至學會了訓練毒物,免得髒了自己的手。

隨著她不斷變得強大,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心逐漸冷漠。

她開始恐懼。

“不。”

韓焉竹萬年不化的冰山臉終於逐漸消融,他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平靜道:

“民告官的那樁大案,我雖遠在漁陽,卻也有所聽聞。”

他抬起清眸,眸中隱隱暗湧流動,繼續道:

“若你心中無所敬畏,何以開罪新王,隻為放前鋒三千軍回東寧衛,阻樊氏過江。”

晚玉自嘲的笑了笑,望向韓焉竹,語氣冷然:

“我之所以不如意,是覺得那孩子若不經這一遭,他是可以自由自在的享受陽光、享受天地的。”

“但今日,他親自動手殺了人,帶給他心理上的痛苦,日後怕是會走上絕境。”

韓焉竹淡淡道:

“若是太平盛世,他此刻還在學堂溫書,便不會被抓來此地,充作貴人的禁臠。”

“他今日不殺高同,來日高同必要殺他,他所做一切,皆為自保罷了。”

一陣風簌簌吹過,散了滿天的飛雪。

二人對視片刻。

晚玉擦幹眼淚,皺了皺紅通通的鼻頭:

“公子跟蹤我?”

小沒良心的。

韓焉竹眉頭輕挑:

“豫州監察司的探子不是吃素的,大約有十人暗中監視著他。”

監察司作為樊如是最重要的情報機構,跟蹤探秘竊聽的手段十分高明。

這也是他數次進行戰略部署的主要消息來源。

高同掌握豫州商貿命脈,便是他當晚吃了什麼,做了什麼,宣了哪位女子隨侍,第二日就要報到將軍府樊如是的麵前。

晚玉感動的問道:

“那公子幫我善後了嗎?”

韓焉竹恢複冰山,冷冷道:

“你說呢。”

要是沒替她善後,此時樊如是的兵將早就將西郊客棧圍成鐵桶了。

晚玉眉頭舒展,嫣然一笑:

“幸好有公子跟蹤我。”

韓子郜既是馮昌的嶽父,那麼與韓刺史家的大公子,韓焉竹與馮昌之間的關聯,又該如何?

這軍械販賣事宜,韓焉竹是否知道些隱情?

他的傷雖好了很多,底子卻還是弱著的,雪夜濕冷,他掩不住內中疼痛,掩唇咳嗽。

晚玉連忙催著韓焉竹回房休憩。

乍一進去,晚玉呆住,暖融融的房間中。

那個與自己近乎一模一樣的嬌俏女子,尊貴的南胤王室之女。

此時正倚靠在榻邊小憩。

她睡得沉沉的,如翅扇般卷翹的眼睫蓋在雙眸之上,映出濃密的陰影。

雙目緊緊閉著,眉頭在夢中也是皺起,一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模樣。

他們二人並不知此女在其屋中,一時間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反倒是那女子聽了聲響,從夢中驚醒,睜開朦朧的睡眼。

恍惚間看到韓焉竹如玉般的身姿,急急出了聲,聲如穀中黃鸝般清脆悅耳:

“公子留步。”

她是韓家的二公子韓辭買下的,下達指令之人卻是韓焉竹。

晚玉看慣了眼色,識趣的就要退出房間。

她慢慢轉了身子,背朝著韓焉竹。

待要抬腿走人之時,那不識趣的韓焉竹從後伸出手臂將晚玉一把攔腰摟了回去,橫眉微蹙,語氣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