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
風過桂花落。
落在少年的發上、衣裳上。
少年臉上帶笑。他笑得很隨便,無需任何理由,他的笑,看不出哪怕是一點點的惡意,更沒有那種或是尖刻、或是嘲諷的譏誚般的笑。這樣愛笑的少年,很難讓人心生惡意,若是長得不差,定會有很多人喜歡和他做朋友。他長得的確不差,甚至是英俊,但他的朋友並不算太多,仇人也已經結下不少。
此時,他閑閑地倚靠著桂花樹,似乎對一切都滿意至極,包括地上那已經不會動彈的人。若說還有什麼不滿的,應當是沒有酒。正義盟內,酒自然是有的,還是好酒,但他來過幾回,卻沒有進去喝上幾杯,和不是朋友的人喝酒,還不如一個人獨酌。
他在等正義盟的人出來,查驗無誤過後,自然會有正義盟的弟子把對應的賞金端過來,這一次帶來的人,是懸賞告示上排在最高一行的人,從尋找蹤跡,到將他變成一具屍體,他花了很多的時間,出發時城外桃花渡的桃花落才落盡,此刻,桂花又已飄香。
桃花漿,桂華瓊,都是好酒,也都要好價,城內“春風麵”酒館裏,一壺就要二十兩銀子,二十兩,是一戶尋常百姓一年的嚼資。
想到酒,少年又笑了,他年紀不大,但卻已嚐過不少的好酒,從九歲第一次偷喝酒開始,他就喜歡上了酒的滋味,但並不貪杯也不會釀酒,他花時間最多的,是和須發皆白的老頭子練武,老頭子收養了十幾個孤兒,卻不會賺錢,當覺得少年可以獨當一麵後,就把少年打發出來賺錢了。所以,少年盡管仍是個少年,卻已成為了這個大家庭的經濟支柱。
怎麼可以賺到錢,沒有人教過他。他跟著跑過船,見過江南接天蓮葉無窮碧的好風光;他跟著護過鏢,到過葡萄美酒遍地、風沙遍地的西域......他的眼界已經足夠開闊,經曆的磨難也實在不少,但賺的錢卻不夠多。幸好,摸爬滾打中,他已經懂得賺錢的門路,官府的懸賞接過不少,正義盟也已經來過兩三回,山賊首領,要案命犯,大盜惡人,打得過的就捉,打不過就跑。這一次,僥幸捉到了一個大盜,最後一招關乎生死,凶險無比,但現在死的是大盜,說明運氣站在了少年這一邊。若不是大盜見他年少,輕敵大意,想要取勝,幾乎是不可能的。
正義盟的三位長老,在一個時辰內,第二次來到了大門前。他們看到了在桂花樹下懶洋洋的少年,和地上一動不動的人,也許是一具屍體,這個少年,已來過三次,從第一次開始,帶來的就都是屍體。這樣也好,不用再另行處置。
少年也看到了三位長老,他笑了,是見到麵熟之人打招呼的那種笑,禮貌卻不親近。“奪命大盜,馮彪。”
馮彪,是連邪魔歪道也要唾棄的人,其心狠毒如豺狼虎豹,曾因口角之爭,趁夜殺人全家四十七口,慣使一把大樸刀,刀法僅有十三式,但奇詭辛辣,縱是武林成名高手,亦少有人能逃出這十三式,其刀下無論男女老幼,絕不留活口,隻因他曾放言,刀出必殺人,絕無虛招,江湖曾苦其久已,但因近年來再無其消息蹤跡傳出,遍尋不得,大家也隻能慢慢淡了尋找的心思,但懸賞告示是一日不見人,一日不揭貼,這個貼已經逐漸破舊,今日,終於要翻篇了。
三位長老共同驗對後,確認是馮彪無疑,心下也寬鬆了不少,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前有仙子送來采花賊玉麵郎君,後有愛笑少年送來奪命大盜,正義之道不寡。
“馮彪的賞銀是一千五百兩,需要一點時間準備,小哥不如隨同我等進去廳內喝上幾杯?”金不換問道。
少年抬頭,天空高遠,萬裏澄澈無雲,哪怕已入秋,午時的陽光卻仍帶有不容小覷的熱度,口有點幹,“酒倒是不必,茶需喝上兩盞,潤潤嗓。”
廳內,微雨仍在。茶已喝過兩杯,本應起身告辭離去,但此時廳內無人,隻能繼續坐等。好在,三位長老不過盞茶的功夫又返回到廳中。和微雨告了一聲罪,想把身後的少年介紹一番,相互認識,卻想起來至今不知其姓名。
少年腳踏入廳內時,已對廳內環境打量了一番,自然也不會錯過坐著的女子,和檀木茶幾上的銀子,一封封散發著銀光。
但銀光,又怎及那女子奪目閃耀,烏絲有光,淺黛雙彎,星眸皓齒,顏似美玉,是從未見過的美人。少年又笑了,笑如春風桃花開,微雨看見了這個笑,和帶著笑的少年,她雖不知道少年為什麼笑,但不可否認,這個笑,很有幾分魅力,於是,微雨也笑了,一笑百媚生。
“你好,我是周遊”。這是周遊出來賺錢後,第一次說出自己的名字,真名真姓,說完,又笑了,隻是笑容裏略帶些拘謹。
“微雨。微微細雨的微,微微細雨的雨。”微雨說完,覺得自己的解釋頗為有趣,忍不住翹起了唇角。
這是少年與少女的第一次相遇,一笑自難忘。以後,他們還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人,還會和很多有趣的人成為朋友,結伴同遊,但再不會有哪一次的相遇,像這一次一樣,讓人心生向往,向往充滿笑的日子,向往未知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