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道隆閔然顧之,揖坐與語。日暮,促令回店。費曰:“昏黑,不及往尋逆旅。乞與廡下一宵,明日徐詣店所。”即自解囊裝,施氈席於地。劉拂衣而入,良久出,曰:“此非待賓之所。”移其臥具於閻子,閉鎖甚嚴。費莫知所以,據榻而息。是夕月明,於門隙中,窺見劉令自執彗畚,掃除堂之內外,庭廡陛壁靡不周悉。費異之,危坐屏息而回。將一更,忽有異香鬱烈。劉執版恭立於庭,似有所候。既而香氣彌甚,見雲冠紫衣仙人,高八九尺,數十人擁從,直詣堂中。劉再拜側立。俄羅列肴果,奏樂飲酒,樂之音調殊常。命劉侍飲。仙人忽問:“得鄭某信否?”對曰:“有費冠卿先輩自長安來,得某書,甚安。”仙笑曰:“冠卿且喜及第。今在此耶?”曰:“在。”曰:“吾未合與之見。且與一杯酒。但向道早修行,即得相見。”命劉酌酒一杯,送~中。費見劉自呷半杯,即以階上盆水投杯中,疑而未飲。仙人下階,與眾乘雲。劉拜謝嗚咽。既去,劉詣閣,見酒猶在,驚曰:“此酒萬劫不可一遇,何不飲也?”引而飲之。費力爭,得一兩呷。劉、費遂為修道之友,卜居九華山。以左拾遺征,不起。鄭亦尋去世。冠卿於暇日,問向所降仙人。劉曰:“此金闕上卿,漢天師張也。”並言:“已初得緱仙姑傳我劍術,繼得天師教導。雲與鄭相及子前世為同門,以行淺,再謫於塵耳。”
魏博大將聶鋒,有女隱娘,貞元中方十歲,有尼乞食,見隱娘悅之,向鋒乞為徒。鋒怒叱之。尼曰:“任押衙鐵櫃中藏,亦須偷去。”及夜,果失隱娘。鋒大駭,令人遍覓不獲。後五年,尼送歸,告鋒曰:“教已成矣。”尼歘不見。一家悲喜,問其所學。曰:“但誦經咒,無餘事也。”鋒懇詰之。曰:
初被尼挈,不知行幾裏。及明,至一高峰,石穴寂無居人,猿狖極多,鬆蘿益邃。已有二女,亦各十歲。皆聰明婉麗,不食,能於峭壁上飛走,若捷猱登木,無有厥失。而尼固非尼,則為道姑。與我藥一粒服之。命執寶劍一口,長二尺許,刃利吹筆。令專逐二女,攀緣漸輕。一年,剌虎豹,皆決其首。三年後,能飛刺鷹隼,無不中。劍刃漸減五寸。至四年,留二女於山。攀我入城,不知何處,指一人,數其過,曰:“為我刺其首來,無使覺。”授羊角匕首,刃廣三寸。遂白日刺之於都市,囊首而返。姑以藥化之為水。五年,人曰:“某大僚無故害人若幹。可決之來。”乃度其門隙無障礙,伏梁上,暝時攜其首歸。姑曰:“為汝開腦後,藏匕首,用時抽之。”言:“術已成,可歸。後二十年再見。”
鋒聞甚懼。後遇夜即失蹤,及明而還。鋒不敢詰,因茲不甚憐愛。忽磨鏡少年在門,隱娘指曰:“此可與我為夫。”鋒從之,遂嫁焉。少年但能淬鏡,鋒給其衣食,外室而居。
數年後,鋒卒。魏帥田緒廣招劍俠,重以金帛,取隱娘夫婦為左右使。緒卒,子季安代之。朝廷以劉昌裔為陳許節度使。季安與之不協,使隱娘刺之。劉乃賈耽門人,授其算術,雲:“後某年,有大厄。以吾術得異人可免。”是年,正所言遇厄時也。昕夕卜算,已知將來。召衙將:“明晨往城北,候一丈夫、一女子跨黑白衛,至門遇鵲前噪,丈夫以弓彈之不中,妻奪夫彈一丸而斃鵲者。揖之,雲吾欲相見,故遠相迎。”衙將受命俟之,果如所言,因前道意。隱娘曰:“劉仆射果神人,魏帥不及也!”既見,昌裔勞之。夫妻再拜謝罪。昌裔曰:“各為其主,魏與許何異?願請留。”隱娘曰:“服公神明,願舍彼就此。”劉問其所須,曰:“日給二百錢足矣。”乃依所請。二衛潛收於布囊。
居月餘,白劉曰:“彼未知住此,必使人繼至。今宵請剪髪係以紅綃,送魏帥枕邊,以表不回。”劉聽之。至四更卻返,曰:“信已送去。後夜,必使精精兒殺某及賊仆射。某當計殺之。”劉豁達襟懷,亦無畏色,是夜,明燭以待。半宵後,有紅白幡子,飄飄相擊於床四隅。良久,見一人自空而踣,身首異處。聶飛下,曰:“精精已斃!”拽出堂下,藥化為水,毛發不存。聶曰:“明夜,使妙手空空兒繼至。空空之神術,滅形無影,人莫窺其用,鬼莫躡其蹤,某之藝不能造其境。此係仆射福耳。但以於闐玉周項,擁以衾。某當化蠛蠓,潛仆射腹中伺聽,餘無逃避處。”劉如言。至三更,瞑目未熟,聞項上鏗然,聲甚厲。聶自劉口躍出,賀曰:“無患矣!此人如俊鶻,一搏不中,恥術不工,即翩然遠逝。才一更,已過千裏。”視玉,果有匕首劃處,痕逾數分。自此,益厚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