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默把杯中茶緩緩地喝下去,方淡笑反問:“身為三軍之首,本官有必要跟你個小丫頭打誑語嗎?”
卓瑪想了想,又朝著上官默欠了欠身轉身走了。知道自有烈鷹衛會送她回去,上官默也沒有多想,隻是叫花滿樓坐下來說公事。
出門的時候氣勢洶洶,回來的時候麵帶桃色目光閃爍,葛桑爾老族長閱人無數,一下子就發現了自己孫女的不同,但是他卻不問,隻是撚了撚胡子坐在那裏等著小丫頭自己如實招來。
卓瑪先是坐在那裏自顧自的想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抬頭看著她的祖父,眨著大眼睛說道:“額布格,你說,如果大周皇帝幫我們分封草原,讓我們每一個部落都有屬於自己的牧場,每年都會派人來買走我們的牛羊,每年都會給我們發放糧食,布匹還有那些精致的瓷器等,我們跟大周和睦相處,互為手足,那會是什麼情形?”
老族長皺了皺眉頭,又笑道:“你這話是聽誰說的?”
卓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喃喃的說道:“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啊!我們為什麼要打仗呢!打仗,死人,流浪,搶奪……這是很不文明的舉措啊!”
老族長沉默了片刻,剛要說什麼,卻聽見自己的小孫女喃喃的吟誦起來:“曉日迎長歲歲同,太平簫鼓間歌鍾。
雲高未有前村雪,梅小初開昨夜風。羅幕翠,錦筵紅,釵頭羅勝寫宜冬。從今屈指春期近,莫使金尊對月空。額布格,你說,如果天下真的是這樣,那該多好啊,那樣額齊格和額赫都不會死了。”
“唉!”老族長想起自己因為戰亂而英年早逝的兒子和兒媳,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
“額布格,我見到大周元帥了。”卓瑪忽然抬頭,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的祖父,閃著晶亮的光,“明天他會挨個兒見你們諸位族長,他說,大周陛下的意思,就是大周把草原兒女當成自己的子民,憂我們之憂,難我們之難。他說,要讓草原變得繁榮起來,人人都安居樂業,遠離戰爭……”
“卓瑪!”老族長沉聲打斷了孫女的話,臉色陰沉下來,“別忘了你額齊格和額赫都死在漢人的手裏。”
“可是額齊格,那些漢人也死了。他們死在了我們的弓弩和馬蹄之下……”卓瑪喃喃的說道,“其實我心裏早就不恨了,我就是不明白,我們年年跟漢人打仗,最後到底是圖的什麼?”
老族長恨恨的說道:“圖什麼?圖報仇!”
卓瑪淡然一笑,反問道:“報仇?這仇要報到什麼時候?漢人講究把家產往下傳,金銀銅器,硬木家私,爵祿管帶……而我們,為什麼要一代一代的往下傳遞仇恨?”
“你真是瘋魔了!”老族長狠狠地剜了卓瑪一眼,然後才發現孫女腰間的小匕首不見了,因冷聲問道:“你額齊格留給你的匕首呢?!”
“輸給別人了。”卓瑪愣了一下,平淡的說道。
“那是你額齊格留給你的唯一的東西!你怎麼能輸給別人?輸給誰了!”
“額布格!輸了就是輸了!就像是這一場戰爭。”卓瑪忽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我知道額布格跟其他族長的打算,我也知道我的話你們或許根本不會聽,但我還是要勸你們一句,停下來吧!為了大草原,為了我們的子子孫孫!為了和平!”
“你真是瘋魔了!定然是中了那漢人的邪術!”葛桑爾老族長氣憤的在屋子裏踱來踱去,憤恨的指著孫女,卻又無計可施。
他和幾個族長暗中商議,各自帶著最精銳的護衛進這西涼城,就是為了伺機刺殺大周朝的大元帥,聽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崽子——跟這樣的人有什麼好談的?要談也要跟衛長卿談,大周派個弱雞崽子來跟咱們草原狼談判,本身就是瞧不起人,所以要先殺了他給自己的親人報仇再說!
卻不料一進這西涼城就被看守起來,每日三餐都是貴賓級的待遇,卻根本見不到那個所謂的大周第一文帥。剛剛卓瑪出去叫嚷是他默許的,卻不料這一去回來竟然完全變了個人。
“你!從此時起不許出這個屋子!給我老實呆在這裏。若是壞了我的大事,回頭我定然讓你去你額齊格和額赫墳前謝罪!”老族長說完,吩咐自己帶進來的精銳衛兵,“給我看好了她!”
卓瑪氣得一跺腳,轉身去了窗下的木榻上麵向裏躺下。
第二天,上官默派人過來請各族的族長過去商談,來人態度都非常客氣,甚至還為這幾日的冷落替他們的大元帥向各位族長道了歉。幾位族長以葛桑爾族長為首,自然不會把這種糖衣炮彈當回事兒——漢人最是狡猾,這些文人就會說一套做一套。
然而當他們坐在談判的長桌上時,發現他們好像真的想錯了——這個文縐縐連毛都沒長齊的小白臉竟然是個狠角色?!
上官默雖然是如今天下文人之首,但這次談判卻沒走文人的路數,昨晚卓瑪走了之後他便沉浸在跟李鈺在一起相處的時光中,忘掉自己,完全以李鈺的性格去設想今天的談判,之後又跟花滿樓細細的商量後,得出結論——對付這些家夥,就要耍得起流︶氓,也當得了親娘。
當然,以烈鷹衛對這幾個族長的深入掌控,昨晚葛桑爾族長對卓瑪說的那些話也一字不漏的傳進了上官默的耳朵裏,這樣的事情也早在上官默的預料之內。
談判一開始,上官默一句客氣話沒說,就讓花滿樓給每個族長發了一份漢鶻兩譯的封爵書。
隻要在這封爵書上簽字畫押,你便是這草原上的大地主,也就是回鶻人所謂的‘汗王’,汗王可享受郡王俸祿,下麵還可封一個世子,一個縣主。世子和縣主均有朝廷俸祿。另外,朝廷還給一千畝水肥草美的牧場做封地,還可以擁有大周朝廷幫忙修建的房子,可以帶著自己的族人在這一千畝牧場裏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大周甚至前三年不收取任何賦稅,還可以補貼一部分糧食和布匹。
不過,如果你不簽字不畫押,那對不起,你就不能回去了。我們會找人把你們族裏的副族長找來,如果副族長簽字畫押了,那麼副族長就是汗王,副族長的兒子和女兒便可封世子和縣主。另外,如果你們這個部落裏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當這個王,那麼對不起,你這個部落的牧民以及牛馬將被分成十份,分別編入別人的部落。
當然,也不全是好事兒,以上條件若不服從,大周兵馬還在你們的家園門口,分分鍾可以把你們滅族。
看完這些東西,每個族長都傻了。
他們不是怕被滅族,他們怕被瓜分成十份!
草原上的民族心裏都藏著一頭狼,時刻都想著侵略和掠奪。有外敵的時候一致對外,外敵沒有了的時候他們之間也會爭個不休。
如今這該死的大周先給一頓棒子,把他們打敗了,再給一根胡蘿卜。
如果你嫌胡蘿卜不好吃?好,那胡蘿卜沒了,大棒子也沒了,直接揮刀子割你的肉!
十來個族長你看我我看你,俱都不說話。
拒絕自然是不敢的,身為族長誰也不願意看著直接族人四散分離——所謂一族,可都是一個祖宗!一族之中最遠的也不過隔了五六代的血緣。算起來都是自己的孩兒們,身為族長怎麼忍心看著他們分成十份去別的族中任人欺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