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結局【上】(2 / 3)

雲越的人馬行至西涼城東城門口,因為這邊是跟大周境內相連的城門,所以守衛並不算嚴密,現如今戰爭已經結束,已經有許多晉西一代的商人開始來西涼城活動。守城的兵卒也不過是隨意搜檢一翻便統統放行。

“雖然國喪期間,但這西涼城已經漸漸地出現了繁華的征兆。相信用不了多久,這座城池將是西北一代最熱鬧的城池,這裏必將富商雲集,以至於寸土寸金。”雲越對旁邊的曹秀義說道。

“王爺高瞻遠矚。”曹秀義微笑道。

“哈哈。”雲越笑著抬頭看了一眼被西北冷風吹得藍寶石一樣明淨的天空,搖頭道:“不是我高瞻遠矚,是我們的長公主高瞻遠矚。若沒有他,我可能早就成為一抔黃土,融進這黃塵的最深處了。”

“……”這話曹秀義不敢接,隻得憨憨的笑了笑。

“走,進城,去拜見咱們大周第一文帥,上官大人。”

“是。”曹秀義微微躬身,應了一聲之後,朝著身後擺了擺手,身後的大隊車馬緩緩地跟了上來,揚起一片滾滾黃塵。

上官默剛打發走了纏著自己賭咒發誓要學漢學,要跟自己回帝都的卓瑪,長長的歎了口氣靠在椅子上揉眉心的時候,門外的花滿樓匆匆進來,說道:“大人,靖安王已經進城了,說話間就到。”

“太好了,終於到了。”上官默點了點頭,他早就接到了消息,說由靖安王來接替這邊的事情,讓他交接完畢之後就趕緊的回京,不要耽誤了先帝的葬禮。

對於上官默來說,先帝便是最親近的長輩,他駕崩了他一直沒回去守靈心裏已經很愧疚了,所以無論如何都要趕回去參加葬禮。上官默又坐了一會兒方才直起身來,歎道:“待我更衣,咱們一起去迎一迎。”

“是。”花滿樓忍著笑應了一聲出去了。這幾天卓瑪每天都來纏著冷若冰霜的默爺,默爺這座冰山看樣子已經快被那小姑娘的一腔熱情給融化了。

上官默把身上寶藍色的燕服脫下來,換上了自己一品文臣的官袍,冠冕帶整齊之後,又拿過那件粗麻孝服穿在外邊,最後拿過那條白棉布擰成的腰帶係在腰間,方出門往外邊去。

花滿樓帶著人趕緊的跟上,一行人剛出了院門沒多久,便被旁邊衝出來的卓瑪給攔住了去路:“你們幹嗎去啊?是不是要走了?是不是想丟下我!”

上官默深吸了一口氣,皺眉道:“本帥去迎接一下靖安王。靖安王,你知道嗎?軍務政務都沒交接完畢,本帥怎麼可能就這麼走了?”

花滿樓看著一臉不相信的卓瑪,忙笑道:“郡主,我們元帥已經答應帶你回京了就一定會帶你走的,你放心就是。現在我們要去迎一下靖安王,您是……要跟著一起嗎?”

“好啊。一起吧。”卓瑪毫不客氣的點頭,笑的比草原上的格桑花都燦爛。

雲越在城門口把聖旨一亮,守城的兵勇立刻整隊向欽差大臣行禮致敬,更有一小隊人馬負責隔開了普通行商和來往的百姓,一起恭送欽差大臣進了西涼城沒了蹤影之後方才起身,繼續各自的工作。

軍督府大門外,上官默迎上率隊而來的雲越,於是一甩袍角躬身跪拜,朗聲道:“臣,征西都督上官默迎接上差,恭請新皇陛下聖安。”

“新皇陛下聖安。”雲越受了上官默的叩拜之後,方展開聖旨朗聲閱讀,讀完之後把聖旨交給上官默,方拱手笑道:“謹言兄,快請起。”

上官默起身之後把聖旨交給花滿樓,也拱手還禮:“王爺,請入內用茶。”

“謹言兄請。”雲越拱手還禮,又看了一眼卓瑪,差異的問,“這位是?”

“我是上官大人的朋友。”卓瑪朝著雲越挑了挑好看的眉尖,又笑道:“想不到會有這麼年輕的王爺!應該說是——芝蘭玉樹,對吧?”卓瑪最後的問句自然是對著上官默。

上官默瞬間覺得頭又疼了。

雲越先是一怔,對上花滿樓無奈的微笑時,恍然大悟,頓時笑噴:“哈哈哈……謝謝哈!承蒙誇獎,受之有愧。哈哈哈……”

上官默卻繃著臉看了卓瑪一眼,抬手道:“王爺,請。”

雲越又玩味的朝著卓瑪笑道:“草原上的女兒就是性格豪爽,用他們西洋人的一句話說:女士優先。來,這位卓瑪姑娘,你先請。”

“噢!”卓瑪茶色的大眼睛立刻更亮了。

幾個人先後進了督軍府的大院,隨著上官默進了大帥日常起居的院子。

雲越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花滿路,笑道:“花爺,我帶來的那幾個朋友怎麼安排的?”

“王爺放心。”花滿樓應道,“那些大商下榻的院子早就收拾好了,他們趕路數日想必也累了,屬下先安排人帶他們各自去休息了,飲食起居都妥當。”

“那就好,回頭再著人帶著他們四處轉轉,草原上走一走,看看這塞外風光什麼的。”雲越又叮囑。

“屬下都會一一安排好,王爺盡管放心。”花滿樓也對李鈺的草原治理新政策深入研讀過,雖然不能說全部領悟,但讓商家和草原各族部落融洽起來,共謀發展的戰略思想是明白的。

眾人入座,上官默親自煮水烹茶招待雲越。

雲越一邊喝茶一邊看卓瑪,心裏對這個死纏著上官默的姑娘十分的好奇,因又笑問:“卓瑪,你懂我們漢家人的茶嗎?”

卓瑪頓時如鬥敗的小公雞一樣偃旗息鼓,搖搖頭:“原來以為是懂的,現在……反而覺得不懂了。”

“為什麼?”雲越笑問。

卓瑪看了一眼上官默,低聲歎道:“我品不出你們那些講究來,我隻是覺得茶有茶香,喝完有回甘,可提神醒腦,喝的太多了肚子不舒服晚上睡不著覺……”

“噗——”雲越剛喝的嘴裏的一口好茶轉身噴了一地。

上官默輕輕地歎了口氣,對卓瑪說道:“你上午不是說要背過《莊子,秋水》的?還不去用工,天黑之前背不過的話,明兒一早就別著去帝都城了。”

“啊?不是吧?你什麼時候說背不過不許跟著去的啊?”卓瑪立刻急了。

“現在說的。”上官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輕笑道:“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試試,我想我有一千種辦法把你留在西涼城。”

“不不……我這就去背。”卓瑪立刻搖著雙手站起身來,匆匆朝著雲越施禮後,轉身跑了。

“哈哈哈……”雲越又忍不住大笑,“這個野丫頭真是太有趣了。”

上官默看了一眼雲越放肆可惡的笑臉,淡淡的說道:“人家比王爺還打幾歲呢。還有,她是葛桑爾部落的郡主,不是野丫頭。”

雲越看著上官默樣子就知道自己踩了這位的雷區,立刻朝著上官默拱了拱手,忍著笑賠禮道:“原來如此,真是失敬啊,所謂不知者不怪,謹言兄見諒,見諒。”

他這道歉的態度太過詭異,尋常人都能看出其別有深意,更何況上官默如此玲瓏剔透之人,於是又換了人家一記白眼:“王爺若是道歉去後麵找卓瑪,跟我有什麼關係?!”

“話不能這麼說嘛!現在沒關係,以後總會有關係的嘛!”雲越笑眯眯的。

“好啦!茶也喝了,閑話也聊了,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該交接一下公務了?”上官默覺得自己真不該跟小孩子一般計較。

“不是……才喝了兩杯茶而已,至少也該有一頓飯吧?”雲越委屈的看了一眼旁邊的花滿樓。

花滿樓無奈的笑了笑,朝著身後一擺手,兩個烈鷹衛各自搬著一大摞公文上前來。

“噢……天哪!”雲越看見這些公文,立刻癱軟在了椅子上——他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

其實,對於西北長治久安的政策,上官默一到西涼城打仗之前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仗自然是要打的,而且一定能打贏,這是既定事實,就算是年前打不贏,也總有一天會打贏,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所以他一開始就明白自己來西北的主要任務就是為了戰後重建。唯一沒有料到的是陛下會這麼早就駕崩歸天,而他卻因為此事需要提前回京。

所以比起雲越的老大不情願,上官默心裏是更多的不舍,畢竟他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就等著正式展開大顯身手了,卻又不得不放棄。

“王爺,西北當務之急乃是交通。二十多年的戰亂,這邊的道路早就毀了,通商也好,通婚也罷,總要我們的人能進草原才行。所以你看這裏……”上官默在雲越麵前展開一張羊皮地圖,指著上麵的一條河道,歎道,“這條河貫穿整個西北草原,在這裏往南轉彎兒彙入金河。這便是整個西北的生命線,第一條路要沿著這條河往西北方向延伸,五十裏路一個驛站,最好直接通到這裏。”

“這兒是哪兒?這好像不是我大周版圖之內的土地吧?”雲越皺眉問。

“這裏叫鳳璋台。這裏雖然不是大周的版圖,但卻也不是任何國家的土地。說白了,也就是誰先占過去就是誰的。”上官默說著,幽深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精光,又淡然笑道,“寧國公曾經說過,這個地方易守難攻,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好隘口。你把路修到這裏,衛長卿的人馬便直接過去駐紮,這裏以後就是我大周的西北門。”

“好哇!”雲越聽到這裏,身上的那股懶散勁兒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那就依你的話把官道一直修到這裏,花多少錢都修!”

“這裏有一個湖,湖水苦澀難言,周圍鳥獸絕跡,寸草不生。”上官默指著地圖上被染成淺藍色的指甲蓋兒大小的地方,得意的笑著,“不過你千萬別小看這裏,這湖邊方圓十裏,全都是鹽。包括這湖水隨便裝一鍋煮一煮,都能夠煮出半碗鹽來。”

“不是吧?!”雲越立刻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我已經叫人試驗過了。隻是這些遊牧人不懂得煮鹽的方法,所以千百年來他們把這裏乘坐‘死湖’。實際上,是因為湖水含鹽量太高,不但水裏魚蝦不能活,連周圍的土地都長不出草來——當然,這周圍都是雪山,正常狀況下也是寸草不生的。長年不化的積雪覆蓋著鹽巴,牧民們也無從辨別。”

“太棒了!”雲越握緊了拳頭。要知道這回鶻民族最渴望的商品是什麼?不是綾羅綢緞茶葉美酒,也不是糧食和陶瓷,而是鹽啊!是人人都離不開,曆朝曆代以來都被朝廷管製的鹽!

“這些是各族族長的家譜,裏麵記錄了他們的父母承襲何處,子女與誰家聯姻,以及每個人的年齡,性格,喜好等。你閑的時候好好地翻看一下,肯定有用。”上官默又推過一摞卷宗,淡淡的說道。

雲越立刻喜出望外:“連這個你都搞到了?!”

上官默淡淡一笑:“這很難嗎?”

“謹言兄!謹言兄……我什麼也不說了,等我忙完了這邊回京後,一定請你喝酒!一定!”雲越朝著上官默抱拳,高興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上官默拱手還禮,目光淡淡的掃過手邊量尺後的卷宗,說道:“還有很多事情要跟王爺交代,王爺先別來這些虛的了。”

雲越這會兒再也不覺得那兩大摞公文可惡了,相反,他隻覺得渾身都是幹勁兒——人家都把準備工作做到這份兒上來,自己也不能太差吧?不然回去還不得被那些家夥們笑話死了?

一夜未眠。隨著天光漸漸地亮起來,屋內呃燭火成了多餘,上官默也剛好交代完了最後一件關於宗教信仰的事情,合上這最後一份公文。

“王爺,時間緊迫,我也隻能跟你說這麼多了。西北的事情可謂任重而道遠,王爺還要多多辛苦。”上官默依然神采奕奕,一夜未眠的他不見一絲疲倦。

“應該的。”雲越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窗外溫暖的晨曦,淡然笑道:“雖然我不能做一個好皇帝去治理天下,但有你們在前麵把路都鋪好了,我隻過來辦這花錢賺錢的事兒,若是再辦不好,就真是羞愧死了。”

上官默拱手朝著雲越深深一揖:“不管是進還是退,王爺都是為了天下百姓芸芸眾生,曆史後世會記得王爺的好。”

雲越淡然一笑,抬手扶住上官默,說道:“這可受不起,我的父親和祖母昏庸無能,讓這萬裏錦繡江山滿目瘡痍,到了我這裏,也隻能盡最大的努力去彌補罷了。時間緊迫,我們也無需多說。叫人預備早飯,用過之後也請謹言兄盡快趕路,長公主和新君陛下怕是等急了。”

上官默點了點頭,正要吩咐人傳飯,一直守在外邊的花滿樓進來回道:“大人,寧國公來了。”

“正好,我還想叫人去請他呢!咱們一起用早飯,順便說一說軍務的事情,我就要走了。”上官默輕笑道。

“好。”雲越微笑點頭。

衛長卿見雲越,心裏自然是有那麼一點別扭的。

他是前朝重臣,有道是一臣不事二主,如今他效忠於大周,而前朝皇帝又到了眼前,他高升為國公爺,而前朝陛下卻降為靖安王……很是造化弄人。

幸好雲越這些年來跟著李鈺,早就修成了容納天下的寬闊胸懷,見衛長卿倒是坦蕩。

上官默如今還是征西大都督,便在主位上落座,左邊雲越,右邊衛長卿,護衛端上一大盆米粥,一大盆羊肉燉豆腐,一盤子辣椒炒鹹菜,一大盤子蒸餅。

雲越一看心裏暗暗地歎息,堂堂當朝一品在這西涼城裏就吃這個,真是叫人心酸呐!

“我們不是沒錢,是有錢也沒地方弄那些精致的吃食。說不得要委屈王爺了。”

“不委屈,現如今百廢待興,能吃飽就成。對了——讓本王帶來的那些大商人們也嚐嚐咱這特色吃食,哈哈!”雲越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蒸餅咬了一口,覺得幹巴巴的難以下咽,又皺著眉頭喝了一口粥。

衛長卿卻另有門道,取了小匕首把蒸餅從中間隔開,把辣椒炒鹹菜絲夾一些塞進去,啊嗚一口,蒸餅的麥香加上鹹菜的鹹辣,這樣的大餅寧國公一頓飯能吃四張。

上官默輕笑道:“等王爺帶來的那些有錢人在這邊紮了根,這西涼城就熱鬧了!到那時,官道暢通,四方豪客雲集這西涼城,隻怕山珍海味都不在話下了。”

“說的是。”雲越學著寧國公的樣子把蒸餅撕開,也夾了鹹菜進去咬了一口,連連點頭:“嗯,這樣好吃!嘶——夠辣!真過癮!”

……

上官默隻帶花滿樓等幾個近身隨從的烈鷹衛以及卓瑪和她的十二個護衛,一路人輕裝簡從策馬疾馳,日夜趕路。終於在臘月二十四這日傍晚時分進了帝都城西門。

城門的官兵見這麼一隊人包頭遮麵直露著兩隻眼睛的騎兵縱馬疾馳一路往前闖,看著有些不像好人,便上前去攔住詢問。上官默抬手拉下遮麵的羊絨圍脖兒,皺眉道:“連本官都不認識了嗎?”

因為國喪期間,四九門全都換上了韓嶽手下的禁衛,這人剛好跟上官默也熟,看輕來人之後,忙不迭的躬身行禮:“上官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上官默輕輕點頭:“嗯,後麵是我的隨從以及葛桑爾郡主,還不讓開?”

“是。”禁衛朝著身後一揮手,“讓開!是上官大人回來了!”

身後的禁軍聞言唰的一下往兩邊推開,各自握緊手裏的兵器朝著上官默行軍禮。

上官默進城後吩咐花滿樓帶卓瑪先去禮部驛館休息,自己則直接風塵仆仆直奔皇宮。

“他去幹什麼?”卓瑪看著上官默消失在夜色裏的背影,皺眉問。

“大人要去祭奠陛下。”花滿樓沉沉一歎,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眾人,又道:“郡主,屬下送您去驛館休息,一切事情等陛下的靈柩入了皇陵後再說。”

“噢……我不需要去祭奠大周先帝陛下嗎?”

“這個要等明天,新君陛下有旨意給郡主再說。”

“好吧。”卓瑪抿了抿幹裂的嘴唇,雖然她很想跟著上官默進宮去,但看樣子是不可能的。大周天可汗的喪禮必定十分隆重,自己還是不要給上官默添麻煩了。

上官默進宮後直奔奉先殿,一路走一路有小太監匆匆的跟著幫著他把身上的外袍脫下來,換上了朝服素服。

一進奉先殿,上官默看著停放在那裏的高大棺槨,似是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後兩行清淚方緩緩地流了下來。

“陛下……”上官默上前兩步,一撩袍角跪在地上,緩緩地匍匐在地,低聲嗚咽道:“陛下,臣回來了……”

守在旁邊的李鈺和李鐸以及諸位皇子公主等人都站起身來,李鈺撚了三炷香在旁邊的燭火上點燃,走到上官默跟前低聲說道:“謹言,給父皇上柱香吧。”

上官默緩緩地直起身來,抬手抹了一把臉,方站起來接過李鈺手裏的香,朝著靈位恭敬地拜了三拜,上前去把香插進香爐裏。

祭拜完先帝之後,上官默被李鐸請至旁邊,簡單問過西北的情況之後,又說了些先帝辭世時候的事情,那些枝節末梢自然不必多說,隻有晉封為貴妃的楊心怡和晉封為賢妃的初夏二人隨先帝靈柩去皇陵陪駕的事情,上官默聽候沉默了片刻,因為想到事出肯定有因,便也沒說什麼,隻回了一句:“既然是陛下和長公主做主,臣也沒什麼異議。”

“按照禮部擬定的喪葬議程,明日出喪,送父皇的靈柩出京,四日後抵達皇陵。安葬儀式也要一整天的時間,回鑾的時候已經是年二十九了。”李鐸說著,又輕輕地歎了口氣,無奈的看著窗外,“這新年是趕不及回京過了,朕想過了,匆匆的趕回來也是折騰,反正國喪期間,春節沒有慶祝儀式,不如直接在皇陵行宮過年,初六再回京,你覺得怎麼樣?”

“這怎麼能行?”上官默微微皺眉,“過了年便要改年號。雖然先帝薨逝是國喪,但新君登基卻也是喜事。嘉和元年乃是陛下登基第一個新年呀。”

“這些都是形式罷了。你們若是覺得皇陵行宮不妥當,那就去避暑行宮。父皇去了,朕心裏難過的很,換個地方住些日子,也好消散幾分憂傷——何況還有皇姐,她如今懷有身孕,送父皇靈柩她肯定要跟著去的,若是再急匆匆趕回來過年,我怕她的身子吃不消。”

上官默聞言又皺了皺眉頭,歎道:“皇上說的是。隻是那避暑行宮乃是前朝皇帝修建的避暑之所,自從先帝爺登基以來,我大周財政一直吃緊,那邊多處都已經荒廢,若要居住,必須早早的派人去打掃收拾才行。還有這麼兩天的工夫……怕是難以周全。”

李鐸淡然一笑,說道:“朕看過內庫的賬目,雖然父皇在的時候凡事都崇尚節儉,但避暑行宮每年都從內庫撥二十萬大周幣過去修繕,雖然二十萬不算多,但想來主要的幾處園林應該能保持住。我們人也不多,到時候隨便擠擠住幾天也就回來了。”

“那臣這就派人過去收拾安排。”上官默拱手道。

李鐸擺擺手,說道:“你連日趕路已經很辛苦了。這事兒就不用你操心了,你且回去沐浴更衣稍事休息,明兒一早再來。”

“謝陛下體恤,臣還有一事要回陛下。”

“何事?”李鐸問。

“臣這次回來,帶了葛桑爾郡主回京,她一心要學漢學,想去女子學堂。臣想,這也是好事兒,將來通過她或可把學堂書院建到西北去。不管是西洋教會的文化也好,還是我們博大精深的漢學也罷,隻要能夠教化那些遊牧民族,讓他們向往和平,安居樂業,總歸都是好事。”

李鐸點頭道:“這話說的不錯。不顧她既然是我們封的郡主,也不好慢待了。父皇的喪禮就讓她一並參加吧,這事兒就直接托付給你,朕就不再費心想著了。”

“陛下放心,臣一定吩咐下麵的人照顧好葛桑爾郡主。”上官默躬身應道,“陛下若沒有別的事情,臣就先告退了。”

“去吧。”李鐸微微點頭。

上官默並沒出宮,宮外上官府裏除了幾個傭人看守門戶之外也沒什麼人了,衣服用具什麼的,家裏還不如重華殿齊全,所以上官默直接去了重華殿自己當值時休息的後小跨院裏,著人抬了熱水進來,沐浴更衣後,又簡單吃了點粥便往奉先殿去。不是他不想睡,是這種時候根本睡不著,先帝的靈柩明日就要出京了,這最後一晚於情於理都該去為陛下守靈。

上官默一出重華殿,便覺得臉頰上忽然一涼,抬頭看時,卻見漆黑如墨的夜空裏飄下了幾片雪花來。

“竟然下雪了。”他幽幽的歎了口氣,無奈的苦笑,陛下果然是承天之意,明日陛下喪禮,老天要讓這萬裏山河都披白。

跟隨在上官默身後的小太監聞言匆匆的跑回去取傘。

重華殿屬於外宮,從這邊去奉先殿足有兩刻鍾的工夫才能到。因為國喪期間,後宮女眷都在奉先殿為先帝守靈,而前麵也隨時都有要務進去回話,是以內宮的宮門上即便上了鎖,也有人當值,預備著隨時開門傳遞消息。

雪越發的大了,上官默撐著傘一路行至奉先殿時,地上已經鋪了一層薄薄的白色。

奉先殿內,燭火通明,哀聲戚戚。李鐸和幾位皇子公主,後宮妃嬪除了楊心怡和初夏已經被單獨侍候(幽禁)之外,包括韓嶽,秦淮,韓胄,楊時昀等幾位重臣也都跪在這裏守著最後一夜。

本來李鈺也要一起守的,李鐸說明日還有原路要走,她一個孕婦一夜不睡明兒再跟著去送靈肯定吃不消,便讓銀鳳衛送她去菁華館休息了。

雪飄飄揚揚的下了一夜。

李鈺四更天的時候醒來就再也難以入睡——實際上她本來也沒睡沉,三更天的時候才漸漸睡去,睡著了又全是小時候的夢,夢裏有父親,師傅,還有一個穿著荷青色薄綢衣裙的美麗女子。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又或者夢裏的情景僅僅是一出戲,而她也隻是個旁觀者而已。

起身後,換上素衣素袍披上銀白色灰鼠鬥篷,頭上的暖帽也是雪白的狐皮所製,細細的絨毛在鬢間拂過,宛如嬰兒最溫柔的撫觸。

“娘。”雲熙從睡夢裏被叫醒,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叫了一聲。

“熙兒,起來了。”李鈺捏著雲熙的小手,從他的手心裏勾了兩下,“今天要送你外祖父走,不能起晚了。”

“唔……外祖父要去哪兒啊。”

“去找外祖母。”

“外祖母在哪兒呢?”

“在天上。”

“天上是哪裏啊,我怎麼看不到?”

“沒關係,外祖父和外祖母能看到你就行了。”

……

卯時,雪停了。

巍峨的皇宮裏響起一聲沉悶而悠遠的鍾聲。

天承皇帝的靈柩由三十六名禁衛抬著出奉先殿,出太極門,出天闕門,由新君陛下,皇子公主後宮妃嬪們以及朝中大臣,誥命夫人,鎮撫司禁軍,羽林衛,金鱗衛,烈鷹衛等數千人的護送下,沿著朱雀大街一直往南出南城門往大周皇陵所在逶迤而去。

這一路上都很平靜,為了保證先帝爺的靈柩能夠平安抵達皇陵,早就有禮部官員帶著人在這條路上來回走了兩遍,把道路兩旁角落旮旯全都搜尋過,更有韓嶽事先安排了上千人埋伏在兩旁,這一路上兩處行宮也都打點妥當。別說歹人,這天氣,怕是一隻兔子也跑不出來。

雖然大雪天,卻也沒耽誤了行程,臘月二十八中午送葬的隊伍抵達皇陵。

先周皇後的棺槨早就被移到了皇帝的陵墓裏,陵墓入口的巨石被移開,皇帝的靈柩被送進陵寢安防妥當之後,李鈺李鐸姐弟二人率領一眾送葬的人們進皇陵,祭奠了先皇陵寢左邊的先周皇後,又祭奠過右邊的殷皇後,先帝陵寢的墓穴被巨石封住,另有兩具棺槨放在先帝陵寢墓穴之外皇陵之內,這便是那兩位娘娘的休憩之地了。

楊心怡和初夏二人被兩個粗壯的嬤嬤扶了過來,李鐸看了一眼二人,淡淡的說道:“二位娘娘雖然辛苦,但能日夜陪伴父皇身邊也是你們的福氣。另外,你們兩個的飲食起居還是之前的老人兒伺候著,你們的喜好習慣他們也都清楚,你們多保重吧。”

“唔……唔唔!”楊心怡雙目充血,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來,無奈隻是發不出聲音——她和初夏二人聲帶已經被毀,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其實按照李鐸的意思是要割了這二人的舌頭,李鈺說太血腥了不好看,便叫雲啟配置了一劑湯藥給她們灌了下去。

“罷了,你們也不用謝恩了。”李鐸擺擺手,帶著眾人轉身離去,留下那兩位娘娘恨不得撲上去扒了他的皮喝他的血,無奈隻是被人按著怎麼掙紮也掙不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道厚重的石門緩緩地合上,阻斷了她們黯啞的‘嗚嗚’聲。

“嬤嬤,我母妃為什麼要留在這裏?”已經七歲的二公主李鈴比李鈞膽子大些,敢躲在人群後麵悄聲問她的教引嬤嬤。

“因為娘娘深愛先帝爺,先帝爺如今睡在這裏,娘娘便來這裏陪他。”李鈴之前的嬤嬤宮女們早就死的死,關的關處理幹淨了,如今在她身邊服侍的是原來在東宮服侍李鐸的老嬤嬤。

“那貴母妃也是這樣嗎?”李鈴又小聲問。

嬤嬤低聲說道:“是的。這裏是皇陵,先帝爺和二位皇後娘娘再安息,公主還是噤聲吧,驚擾了先帝也和二位皇後娘娘,可是不小的罪過呢。”

李鈴原本還想問為什麼李釵的母妃不用來這裏陪父皇,難道她不愛父皇嗎?可是話到了嘴邊還是沒敢問。如今這個嬤嬤可不像是之前自己的奶娘那麼好說話,規矩多著呢,動不動就搬出宮裏的規矩說話,她稍有不依,這嬤嬤就拿出規矩嬤嬤的款兒來,抄書,練字兒,背宮規……各式各樣的手段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