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怔了怔,隨後似乎明白過來什麼一般,一時不由苦澀道:“身外的夢散了,身內的夢仍在……又談何脫離?”薑茗柔聲安慰道:“放心吧,很快了,隻需要——”她抬頭看向外麵的天空,“再一點點的時間。”
他們回到棺木所在地時,潘安和稻子已經找來了石料,是塊長得挺像墓碑的石頭,差的那一點點形幾人本來打算湊合用了,誰料公主不樂意,舉著劍自己仔仔細細削了好久才滿意的點頭,見此,提著筆的傾城連忙上前開始寫碑文。
他們剛才倒是查到了碑文應該怎麼寫,但臨了公主卻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碑文上就隻題名字罷,夫郎生前受身外之名所累,死後又何必再一身虛名?至於年歲……時日太久,我已記不清了,便罷了吧。”
公主既然開了口,幾人斷沒有拒絕的道理,所以最後落在墓碑上的也不過簡簡單單“劉時明”與“蕭齊月”之名,還有準備刻字的最後關頭,公主突然開口要求加上的“綠綺”二字。
謝遇揮舞著錘子和匕首,很快就將字跡刻了出來,雖然不算很完美,但完全能看得過去。刻好之後,傾城又上去補了一遍墨,讓碑文看起來更加清晰,至此,一塊墓碑倉促製作完成。
剛才公主削石料的時候,他們已經將棺槨葬下,此時一起埋土立碑倒也迅速,很快一座像模像樣的墳墓就出現在了眾人麵前。幾人站在墓碑前,突然就不約而同沉默起來,明明剛才下葬時他們還在偷偷吐槽髒累麻煩,但眼下真的麵對墓碑了,他們又不禁想起裏麵那副衣冠塚。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劉時明戰死沙場屍骨無存是他最熾熱的忠,哪怕天子猜疑身後罵名,於他而言不過古今笑談,至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頭頂是家國的天,腳下是敵人的血,若幹年後屍骨化灰,散入的是廣闊無垠的地,天高地闊,再無枷鎖,這對他而言,已是最好的結局。
頭頂和四周的雲牆隨著公主的情緒翻滾劇烈,仿佛千百年亙古不散的冤屈泣血,叫囂著欲要衝散最後的光明。薑茗微垂下頭,打開了手中的木盒,盒子裏靜靜躺著一道明黃色的聖旨,那是困於公主夢魘中最後的光明。
見到這抹明黃色後,公主不禁潸然淚下。她收起長劍,整理衣飾後嫋嫋拜倒在墓邊,又忍不住轉頭看向墓碑上的字,癡癡喚了幾聲夫郎,“夫郎,你看見了嗎?聖旨到了,你終於能夠沉冤得雪了,夫郎……”
見此薑茗心下不禁暗歎了口氣,她取出聖旨打開,對著麵前的新塚一字一句念了出來,隨著她的話語出口,天空突然驚現出一點光明,漸漸的,光芒越來越強、範圍越來越廣,久違的光明驅散黑暗,將下方陰沉的土地照亮。最後一個字念完後,薑茗合上聖旨抬頭望向天空,頭頂的光芒照亮了四周翻滾的黑雲,雲牆在光芒之下一點點融化消散,明亮之色傾瀉而下,所及之處,金黃盡染,滿目燦爛。
幾人怔怔望著這難得一見的奇景,許久都回不過神來,等他們再次望向四周的時候,紅衣的公主、地麵的新塚以及淒冷的花園已盡數消散無蹤。他們站在熟悉的庭院中,猶如第一天剛抵達時,又重見了山莊的“日”,但眼下眾人的心境已截然不同,至少在薑茗眼裏,潘安和傾城之間那再明顯不過的曖昧,以及麥穗夫妻顯而易見的破冰都令她感到高興。
由於出來時還沒有時間結束的提示,他們回房看了一眼,發現離三天竟然還差半個多時辰,於是眾人說笑著前往廚房打算再一起吃最後一頓飯。路上他們換了個順序,潘安和傾城蹦蹦跳跳衝在最前麵,麥穗夫妻居中,薑茗和謝遇落在了最後。
謝遇見薑茗似乎有些苦悶,不禁問道:“你怎麼了?”聞言薑茗轉頭看了他一眼,“我隻是不太喜歡這個結局。”“我也不喜歡。”出乎意料的,謝遇附和了她的說法。她不禁有些意外的問道:“為什麼?”謝遇歎了口氣,“明明是被天子冤枉殘害,到頭來還要靠所謂的聖旨得以解脫,這破結局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喜歡吧。”
薑茗連連點頭,然後又鬱悶道:“其實我覺得不舒服的原因還有一點,最後墓碑上的那三個名字……”謝遇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用在意,他們三人之間的事太複雜了,先不說綠綺和公主之間複雜的感情,就說公主和劉時明吧,在那樣的朝代背景下,公主身為一個石女,要是被人揭露出去,好一點她還能出家,不好的話就是死路一條,劉時明非但沒有揭穿這個秘密,反而對她溫柔以待,她會對劉時明有這樣的執念也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