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臨安郡,天色已暗了,尺素找了一處宅子,因在巷子深處,便卸了馬車,將傷者駝在馬背上,幾個膽大的丫頭在前麵舉著火把一路引著眾人。犬吠之聲相聞,從角落裏竄出一隻灰醜的貓,彩箋喝了一聲,貓便駭得鑽進一戶院門。
“看你找的什麼地方,黑燈瞎火的不說,髒臭可怖,可別委屈了小姐。藏在這深處,也虧你找得到。”彩箋追到尺素邊上叱到。
尺素向彩箋吐了吐舌頭,風挽塵瞪了一眼彩箋。
“別總苛求,出門在外,有容身之所總算好的,哪天讓你天作褥地作席,嚐些苦楚,看你個小蹄子的嘴是不是還這麼碎。”
“彩箋一輩子賴著小姐,誰都攆不走我,況且小姐定不會舍得彩箋吃哪種苦頭。”彩箋上前挽著風挽塵的胳膊,耍起了賴。
嬉鬧間,不覺已經到了目的地。尺素上前將下了鑰的大門打開,將風挽塵迎了進去。彩箋落在後麵,指揮幾個強壯點的仆婦將傷者抬了進去。
環顧了院中的陳設,風挽塵側首,讚許的看了看尺素。
“也難為尺素了,竟找了個如此僻靜寬敞的地兒。”
自顧攜了彩箋上了正房的閣樓,煙起去了偏房裏照料,尺素拉著雲散將風挽塵的隨身衣物搬上樓,餘下的仆婦各自散開。未幾,燈火初上,整個院子立時亮堂了起來。丫頭們裏裏外外的灑掃庭除,燭火搖曳間,風挽塵走到窗前,望著簷上的宮燈出神。
彩箋站在一邊為她打起了扇子。
“小姐可還記得這些宮燈?”
“如何不記得,當初在行月夫人的玲瓏閣外見這些宮燈流光溢彩,便央姑姑前去討要,那時候行月夫人早已仙去,宮燈又是行月夫人生前的鍾愛之物,明姑姑那裏肯給,就算姑姑抬出莊主的身份,明姑姑也未有半分退讓,後姑姑感於明姑姑的節義,激賞道:‘赤膽若爾,古有然之,亦不過如此。’不得宮燈,我一直引以為憾,未曾想,明姑姑彌留之際,竟著人將宮燈送到姑姑手裏。”
“小姐一直對這宮燈心心念念,這次出莊前,莊主特意吩咐彩箋帶上,還讓彩箋替她傳句話。”
“哦?”
“莊主說,餘下的路,她老人家撒手讓您自己走,隻盼您心裏永遠留有一盞明燈。”
“是嗎,姑姑她如此說的……我終是不知她為何執意要我出莊,仗劍遊天下不過一個虛謊,個中緣由,恐怕姑姑是極難開口的。”
“小姐你且寬心,莊主已有了幾十年的浮沉,況藏月山莊百年聲名在外,天下氏族鍾鳴鼎食,哪家能與掬月風家同日而語。”
“話雖如此,畢竟莊裏多婦孺,四方俊傑難免瞧我們不起,且這天下看似太平,相安無事,但哪家不覬覦藏月山莊雄厚的財力和盤角錯接的人脈。人言,得掬月者得天下。”
“小姐未免杞人憂天了,就算在如何覬覦,群雄總歸要忌憚我們幾分,小姐也說了,各方勢力如今是相製相衡的,恐怕沒有一方敢妄動。”
“是嗎?”
風挽塵心裏冷哼一聲,不再言語,心裏卻有了幾分計較。轉身走到桌前坐定,彩箋取過桌上的杯子,斟滿一杯茶遞給風挽塵。
“小姐,新煮的。”
“嗯,那人的傷勢如何?”風挽塵接了隻聞了聞茶香,突然想起了今日所救的那個人,便將茶杯重又置上桌子。
“就小姐你菩薩心腸,廢了三粒重生才救了回來。”
“你隨我去看看。”
待下得樓來,恰負責照看的丫頭前來回話,說是傷者已然醒轉。風挽塵走到西屋前,從敞開的窗戶中望進去,但見那人正就著一個小丫頭的手飲水,待杯子見了底,又讓小丫頭斟了一杯,飲完整個人複又癱軟在床上,急壞了伺候的小丫頭,怎麼喚都不見那人反應。
彩箋推門進去,斥退慌張的小丫頭,並指切上那人脈,然後替他掖好被子。回身掩上門,走到風挽塵跟前複命。
“累極了,睡了過去。”然後朝風挽塵露出了一個溫暖明媚的笑容。
風挽塵抬手捏了捏彩箋的臉頰,然後朝正屋走去。
“你家小姐餓了,去問問晚膳可有準備妥當。”
第二日,尺素推開門才看見淅淅瀝瀝的雨絲,想是下了一段時間了,地上已經完全濕了,院子角落裏那口破損的缸竟有幾株開敗了的蓮。昨天過來打點時因為匆忙並未注意,後來跟著小姐來時,為夜色所掩,也是未見,如今這些殘荷在煙雨朦朧的映襯下,竟有了幾分說不出的意境。
匆忙回屋拉起還在熟睡的彩箋,準備讓彩箋也看看。彩箋睡意朦朧間,哪裏肯起身。不想兩人拉扯間,竟吵醒了裏間的風挽塵。
“什麼時辰了,彩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