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陽王這次似乎下了血本,從玄州戰場調回了碧珊海軍戰艦近百艘。以雪龍江為網,以十萬大軍為線,分兵而不散,緩圍而不追。所謀之策,便是要讓那數千滄瀾騎兵精疲力竭,晝夜不得歇息。
安陽王確實做到了。
深入幽州數百裏的君家軍六千殘兵此刻正是精疲力竭晝夜不得停歇的狀態。四麵八方緩緩而來的大軍不斷遣派斥候偵察,君家軍快速行軍,他們便不徐不緩的跟著,而當自己停下腳步之時,敵軍又開始瘋狂加速。如此一來,滄瀾騎兵每過一處,都隻有短暫的時間可以用來打獵開荒。他們本就沒有攜帶幹糧,十日以來,都是用極少的獵物和野草充饑。
而最大的困境並不是饑餓,千百個武功好手都都能用調節氣息的方式減少自己體內能量的耗損。可是在秦越大軍不斷騷擾之下,他們卻四五個晝夜無法合眼休息。以至於最初馳騁郡府之間,到碰到小規模青川地方軍也選擇避而不戰。全因身體裏的疲憊達到了頂點。
一路上有熬不過去的弟兄在馬上昏死過去。尚有餘力的同伴將他們扛到了自己馬背上。生吃馬肉渴飲馬血。拋下了數不清的戰馬白骨。
即使如此恢複幾分精神之後,越來越多的戰馬繼而連三的累死。這支六千餘人的騎兵漸漸化成了一隻步騎混合的孤軍。
中途有想要邀功的府兵設伏襲擊,君天離毫不留情出手,連滅三波數千人規模的敵軍。又過了兩日,這種精銳之師猶如草原上遲暮的王者垂死盤桓,大大小小百餘支敵軍如等待他們咽氣的蒼鷲,跟隨得越來越近。
看著手下蕭瑟的隊伍,君天離沒有時間後悔反思。突圍本是他的強項,可是他的每一步行動都被秦越拿得死死。路上有大軍阻截,水上有艨艟巨艦火炮相候。青川各郡更是不惜代價毀滅一條條重要的交通要道,橋梁河堤。隻為了阻攔自己朝生路而去,他能選擇的路線正在被一條條的壓榨,慢慢被逼近敵人想見到的死胡同。
好在麾下士兵本就練就於荒蕪之中,麵對此等困境也未曾磨滅心誌。一路上除了不幸死去的同伴,他們竟是未曾放棄過一人。
“老大,前麵隻有兩條路,往東百裏是青陽門戶遠山關,往西五十裏就到了裂蒼峽。”沈鳶飛奔到了前方君天離的身邊。此時馬匹緊缺,兩位將軍都選擇了徒步跋涉。就在昨日,沈鳶親手割開了自己愛馬的脖子,將血肉交了部下分食。
君天離望著已經瘦了半圈的沈鳶,沉默了片刻。他望了望沈鳶所指的兩個方向深深吸了口氣。
“依你所見,我們該往哪邊走?”
若換做以往,沈鳶聽到君天離問話定然會在上司麵前眉飛色舞的說盡自己所有想法。可此時他也像是累了。平平淡淡道。
“我也想去青川帝都殺上一遭,可是以兄弟們現在的狀態。恐怕到不了青陽城下就變成孤魂野鬼了。”
“裂蒼峽是塊上好的埋骨地,兄弟們選那兒和蠻子們幹一場。至少還能回個本錢。”
“你和弟兄們走得近,我軍走到這般田地,他們…後悔麼?”君天離聽到沈鳶豪氣的話語不由有些悵然。此刻若是下令往裂蒼峽內山穀進軍。的確可以借地設防。不過接下來,他們就要麵對秦越大軍毫不留情的毀滅打擊。或許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回去。
“我哪知道?”沈鳶聳聳肩。“如果你這個時候還要去想這些事情,到底還要不要和蠻子們幹仗了?”
沈鳶其實想說,他隻知道他自己並不後悔。還想說,你君天離就是喜歡婆婆媽媽。
君天離也知道沈鳶想說的就是這兩句。他拍了拍這位其實比他年長的男子肩膀道。
“其實不管是我能和做你兄弟,還是宣萱傾心你這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我君天離都覺得很幸運。”
“幹你娘的…沒事提什麼女人。”沈鳶怒罵一聲,聽到君天離提到那個名字時,還是忍不住表現出一絲黯然。
“我雖然沒見過我娘親,但是你要是再說句這樣的話,我保證不撕爛你的嘴。”君天離鐵青著臉道。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後不由大聲笑了起來。身後一支殘軍被笑聲感染,除去已經在馬背上睡著的兄弟,都感覺掃去了不少疲憊。
“兩個時辰內趕到裂蒼峽,休整兩柱香,你帶兩百個還有力氣的兄弟,和我一起準備準備。”
君天離斂起笑容下令。沈鳶毫不含糊招呼起弟兄們。殘軍再次壓榨著身體裏的精神和力量,往西邊開進。
裂蒼峽乃蒼歧山脈於幽州山段橫向山穀,因橫亙蒼歧山脈而得名。此處臨山靠水,本應是建城而居的好地方。隻是千年以來,三天聖殿一直視幽幻玄三州境內蒼歧山脈為聖殿所屬,向來不允世間各個勢力在此範圍大興土木開宗立派。這才造就了此間人跡罕至的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