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漫長的一天也終會過去。

明月終於掛上夜梢,西蜀城再次亮起滿城蓮花燈。

紅綢坐在一家酒肆門外,撚著蘭花指略有嫌棄甩了甩手裏的血書。真是的,不過割破十個指頭哭跟上墳一樣,就這慫樣還想去英雄救美?真不知道腦子裏是不是有包?!

酒肆的客人魚龍混雜,紅綢一身武道勁裝,臉上粘著連髯假須,完全瞧不出原本的嬌媚模樣。

“小二,小爺的酒呢?”疊好血書,紅綢不耐煩拍了拍桌子。

“來了來了。”

小二剛把酒水端上,對麵便坐下一道人影。

“臉上怎麼這麼多山包?被公子罰了?”

見來的是老熟人,紅綢不在意挑了挑眉,語氣裏多少有些幸災樂禍。

苗千機同樣是男子扮相,這幾日因在青山山下守門,臉上布滿了蚊蟲叮咬的紅痕。

兩人一直不對付,什麼都爭,尤其喜歡爭誰漂亮,如今在紅綢麵前丟了麵子氣得她一刻都不想待,扔下一枚竹筒便氣呼呼走了。

“還是這般爭強好勝。”紅綢不在意笑了笑,拿過竹筒正欲拆,開苗千機又折了回來。

“怎麼?公子還有交待?”

苗千機冷笑了一聲,“公子哪有空搭理你?!”說罷,便將手裏的玉簫扔了過去。

紅綢接過玉簫,目光微怔,隨即懶懶笑道,“這不是你的保命小口哨嗎?”

苗千機也不示弱,“別告訴我你入苗疆隻學了媚術連五蟲都不會驅了?給你就拿著,你可別死了,等你完成任務回來我還有賬跟你算!”說完不等紅綢反應轉身隱入了人群。

“……”

脾氣還是這麼大,紅綢抿嘴一笑,將玉哨放進胸口,隨即拆開竹筒取出裏麵的信箋。

目光一睇,紅綢臉上頓時閃過驚訝之色。

公子這是何意?

*

鴻儒書院,書閣內靜悄無聲。

崔承業渾身是血,盡管身上已經被刺了無數個劍窟窿,他依然用盡全力爬向不遠處的女娘,手指掐入地縫,卑微到了塵埃,“為什麼?是不是他們威脅了你?”

陳良妹看著眼前的男人,眼裏隻有許久以來得償所願的暢快。

“為什麼?因為我恨你!如果不是你,我阿娘和阿兄不會把我賣了,如果不是你,我與季郎也不會被拆散!崔承業,是你毀了我的生活!你就應該下地獄!”

崔承業隻覺身上的痛遠不如她一句下地獄。

但事情明明不是這樣,若不是他,她隻會比現在更不堪。

那日他從花巷出來親眼看見她阿娘為了給她阿兄還賭債要賣女兒。他不差錢,便給了銀子讓他們回去,原本這事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可後來她的阿娘和阿兄得知了他的身份,主動將她送上門,他一眼心動,這才要了她。

沒想到最後隻得到一句下地獄。

眼看白甲長槍高舉,光刃落下,天邊忽然傳來一聲,“公子!”

崔承業猛然抬眼,高懸頭頂的長槍折斷,紅綢一襲黑衣,一柄長劍從夜色裏殺來。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要他死,唯有眼前這一人舍命也要救他。

崔承業一下幡然醒悟,哭著嘶聲呐喊,“紅綢,快走!別管我!去見我阿翁!”

紅綢的夜行衣被血水浸染都變了色,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是誰的血,她舉步艱難向他一步一步殺來,眼裏是不顧一切的決絕。

“紅綢不走!紅綢絕不會丟下公子!”

*

顧妙音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發現天已經黑了。

睡得太久,醒來時頭還有些昏沉,她揉了揉眼睛指尖一彈,榻邊案幾的燭台‘簇’地一下爆出了火花。

她坐起身,隨意拿起扇麵把玩,轉了幾圈依舊猜不透裏麵的玄機。

算了,吃飽了再說。

正想著,目光一睇忽然發現垂帳之上有暗影流動。

顧妙音定神,看了看手裏的扇麵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燭台。為了驗證心中猜想,她起身走近燭台,將扇麵放置燭火之前,玉麵屏風上立馬顯現出了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