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靈郡,鎮國將軍府。

議事堂下,一柄紅櫻霸王槍被供奉在禦賜牌匾之下,此禦匾乃聖祖欽賜墨寶《一槍忠魂》。

甄遠山身穿廣袖道袍,半百青絲盤成道髻插著一根桃木簪,因為常年練武,古稀之年不見半分垂老之態,端是坐在堂前,便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少頃,崔承禮跨門檻而入,上前見禮,“阿公。”

甄遠山擺手,“七郎不必多禮,怎麼樣?小十二還是不肯吃東西?”

崔承禮輕歎了一聲,“她年紀小,有些事一時半會兒還想不開,再給她一點時間,相信顰兒定會明白我們的用心。”

甄遠山眉頭微蹙,幽幽輕歎了一聲,“隻怕已經沒有時間等顰兒想清楚了。”

崔承禮臉色凝重,“阿公這是何意?”

甄遠山將案幾前的一封密信遞給崔承禮,“這是剛剛收到的消息,君上不日便入廣靈。顰兒為了一個崔家死士頂撞虎賁王軍,這事根本瞞不住。君上繞道入廣靈,也不知是福是禍啊?”

崔承禮匆匆掃了過信件,神色也變得格外凝重。

甄遠山站起身,雙手負背望著頭頂被擦的鋥亮的禦匾,蕭索道,“唉!沒想到我甄遠山打了一輩子的戰,老了卻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七郎啊,莫怪阿公無用,阿公原想衝上京安替你阿娘討回公道。但萬萬沒想到,沈鐸之女竟在西蜀女兒燈會於萬民麵前狀告阿公陷害同僚,如今我廣靈威望重創,君王疑心,隻怕會是下一個謝氏啊。”

“阿公慎言!”崔承禮連忙上前寬慰,“阿公,沈將軍以身殉國乃是國殤,那沈願之來曆不明君上定不會隻信她一麵之詞。聽聞返京路上她遭人擄走,還是殺我萬千晉民的胡人,此事阿公不覺蹊蹺嗎?”

甄遠山鎖眉深思,“的確有幾分可疑,胡人縱然再猖狂也不會無緣無故深入腹地奪人,看來這沈願之與胡人交情匪淺。”

崔承禮不動聲色看了甄遠山一眼,他這阿公還真是寶刀未老,三言兩語便將沈願之與胡人捆綁在了一起。晉人痛恨胡虜,隻要有這層關係,不管沈願之告什麼這天下都不會有人再敢信她。

“阿公所言甚是,君上定然也是思及此才撤回了押送阿公入京安的旨意。眼下京安局勢不穩,君上這個時候還特意繞道廣靈,由此可見君上對阿公還是倚重的。”

“誒!”甄遠山擺擺手,“老夫一腔丹心,自是無愧天地,怕就怕君心難測。七郎有所不知,四郎自入西蜀便沒了傳音,他向來處事有分寸實在不該,阿公實在有些擔心。”

崔承禮早就收到消息,他那好表兄一月前便已死在萬箭之下,但這事還輪不著他來說,崔承禮隻能裝作毫不知情,出聲寬慰,“阿公莫要憂心,君上就在西蜀,想必表兄自有衡量這才不往家裏送消息。”

甄遠山輕歎了一聲,點點頭,“但願如此。”

談及君王,兩人又不免扯回到了那日虎賁軍追殺崔承業之事。

那日,事發地就在廣靈附近,王軍出沒自是引起了廣靈軍的注意,崔家天幹暗衛也不是泛泛之輩,三千王軍壓境竟還能護送崔承業且戰且退。

眼看那個叫江甲的死士不敵眾軍,就要死於萬箭之中,崔家十二娘冒死衝進了戰場,以一人之命要挾三軍,這才換得了崔承業和江甲死士的一線生機。

甄遠山心生疲憊,拍了拍崔承禮的肩膀,“七郎,君上野心勃勃,士族岌岌可危,你還是多勸勸小十二,莫要被有心人迷了心智,牽連了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