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一月是全年最冷的時候,也有一年中最讓人最討厭的天氣,陰沉的天空加上時續時斷的小雨不時飄飛,仿佛壓在人的心尖上,讓人的心情十分的低落和壓抑。
“大哥,還是慢點吧,這兩天兩夜的船坐得我都散架了,真TM不是人坐的,我們到那棵榕樹下躺躺這個該死的雨吧?順便歇歇。”壯實的男子有些步履艱難,左臉太陽穴上的一條足有三寸長的刀疤讓人顯得很猙獰,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離他們不遠的一棵至少有百年以上的大榕樹,對架著他的杜青說,
“嗯,”杜青,台灣竹聯幫紫竹堂前任堂主,在去年的幫主爭位中站錯了隊,遭到清洗,逃過了幾個月追殺的他和自己受傷的頭號心腹、貼身保鏢陸水榮坐走私船逃來香港,為了逃過有心人的眼睛,選在與深圳一水相隔的新界沙頭角灣的穀埔上岸。
很警惕地掃了掃周圍幾眼,走到榕樹下相對幹燥的地方,杜青扶著陸水榮輕輕地躺了下來,撕下自己的一段白襯衣,給陸水榮何如上刀傷重新包紮敢一遍,這個偏僻的地方很寂靜,隻有在榕樹根下有一個蜷臥著的小乞丐,一套不知道穿了多久的肮髒的衣服裹在身上,頭上蓋著個南方少見的竹鬥笠,身邊順手的位置還擱著一根竹杖,也許應該說是打狗棒,聽任飄蕩在空中的榕樹氣根在身上輕輕地飛舞,或許是聽到有人走動和喘息的聲音,小乞丐揭開了頭上的鬥笠,有點淡漠地看了他們一眼又重新把鬥笠蓋在頭上,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仿佛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確認處在安全環境中的杜青,看到在樹根下蜷縮著的小乞丐,一縷悲傷不覺湧了上來,天地間,自己就和眼前的小乞丐有什麼區別,妻兒老小和十幾條兄弟的命就扔在了台灣,而換來的也隻是自己一個天涯淪落的機會,都不知道未來的命運將是什麼?感覺和小乞丐同命相連,一種強烈地共鳴感覺湧上心頭,小乞丐看他那一眼的淡漠讓他不自覺地在陸水榮不解的目光中走到小乞丐身邊,輕輕地把他抱坐在自己的腿上,還用自己皺巴巴的外套裹了裹小乞丐的身體,仿佛是在家中又抱著自己那可愛的兒子。
沒有理會掉在地上的鬥笠,小乞丐隻是輕輕地看了他一眼,便任由杜青抱著自己,也任由杜青的眼淚掉落在自己身上,沒有一絲表情,很淡漠。
“伢仔,家中大人呢?”把身子往樹根上挪了挪,讓自己更舒服了一些的杜青,輕輕地拍了拍小乞丐,
“我一個人。”一句平淡的但很標準的北方話讓杜青十分驚訝,不是粵語,也不閩南話。
“你一個人是怎麼到的這兒來的?”低頭又看了看被自己抱在懷裏的這個操著北方口音的小孩,一看就知道不是通過合法途徑進來的。
“坐船來的。”平淡無奇的音調讓杜青感覺自己的心緊了緊,下意識地更緊地抱著小乞丐。
小乞丐就是離家外出錘煉的楊東,當日在石家灣陳老頭那閉關了一個多月,準確說是三十六天,出來後,陳老頭說他已經完成了煉體階段,身體已經完全能夠適應境界了,他的修煉也隨之進入了鍛骨階段,讓他外出修行,因為外出的磨難可以幫助他進行鍛骨階段的修行,又可以讓他通過對世情的觀察、理解加強對他心神的修行。
告別了家人的楊東就選擇了一路南下,坐船到重慶,再穿貴州,跨廣西,象苦行僧一樣一路頂風冒雪、跋山涉水地從茂名進入廣東,去珠海,看了看也許是夢中曾經擁有的那片傷心山頭,轉身再經中山、東莞,當看到基本成為了建築工地的深圳後,長長地出了口氣,也算是了卻了他的一段心願,心中的某些東西可以放下了,同時感覺到自己已經放下原來的包袱了,於是,輕鬆下來了的他開始到處閑逛,遊覽著這個開放之初的特區,當他轉到沙頭角某個海灘邊準備泅渡到香港再轉轉的時候居然發現了人蛇組織的偷渡船,便很不自覺地也跟著就摸了上去,當然,人蛇不可能發現得了他的,錢也肯定會有一份是收不到了。
他看著四散去尋找自己的天堂或墮入地獄的偷渡者們,沒有跟著他們的腳步,原來的他隻是因為工作的原因急匆匆地在香港停留或者說是路過了幾次,都沒有機會好好地看過香港,所以他是準備好好逛逛這個年代的大香港。
沒想到剛上岸還沒半天的時間,就碰上了從台灣偷渡而來的杜青二人組,要不是因為兩人身上的那一點氣息,他可能看都懶得看,他出來的目的隻是修煉和旁觀這個花花世界的,還不是到他該投入到這個花花世界的時候,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也是這樣做的。
從抱他的動作上感覺得到杜青對他沒有什麼惡意,楊東也就任由杜青抱著自己了,他們先在梅子林找了個私人診所給陸水榮腰上的刀傷重新包紮了一下,畢竟杜青不是醫生,自然他的醫療水平也就停留在讓包紮著陸水榮傷口上那已經很髒了的布,換一條稍微幹淨一點的,在診所裏他們也都換下了身上的那一身有點招人眼球的衣服,二個很髒的男人帶著一個也很髒的小乞丐,不引人注目都不行。扔掉了自己的衣服,杜青還嫌楊東換下來的衣服實在是有點入不了目,要把換下來的衣服也扔了,但楊東沒同意,說是洗了就很幹淨了,隻是把換下來的衣服又用他的花布包袱裝了起來,和他的鬥笠一起背在背上,還讓杜青笑了他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