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楊東揣著楊均他們的協議書,就坐船趕往縣城,他現在越來越喜歡坐船了,雖然路上花費的時間會比坐長途客車更久一些,卻也更舒服一些,不用顛簸,靜靜地看著河水“嘩嘩”地在船下泛起朵朵浪花,是一種寧靜地享受,而且,嘉陵江兩岸的風光看上去也遠比公路兩邊的樹木更讓人流連、陶醉。
愜意地坐在船頭,兩隻腳隨著涼爽的河風在船舷外輕輕晃蕩,這船隻不過是加了個柴油發動機有點大的木蓬船,坐船的人對縣城突然嚴格起來的市場管理議論紛紛,倒黴的人看來可遠遠不止何兵同誌啊,聽船上其他人的話,裏麵就有不少人是要去縣裏工商局問問怎麼回事,要去找回自己的東西,也有人要去縣委信訪辦反映,靠在艙門柱上的楊東也隻是搖了搖頭,明顯地,從人們的議論中感覺得到他們的擔心,小老百姓們看事情隻能是看到表麵的東西,你不可能要求他們看得多深,象現在,他們隻知道縣城裏去賣東西要被收了,不能去了,至於原因,不知道,由於何正鋒和王良的威信在本縣還算是比較高的,所以他們首先想到的是要去問個清楚,也相信縣委縣政府會給他們一個答複,至於滿意不滿意,沒考慮。一種樸實的感覺隨著議論的聲音深深地印入楊東的腦袋裏。
到了縣城,他沒有直接去找工商局的相關部門,因為那樣隻會浪費時間和精力,而是直奔縣委而去。
何正鋒這會坐在辦公室裏,即便對麵坐著的是《人民日報》的成記者正在采訪他,他也提不起多大的精神來,隻能是強打著精神,皮笑肉不笑地小心應付著,這兩天的變化說他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縣委信訪辦的人每天都會把當天發生的信訪情況彙報給他,他當然很清楚現在民眾的情緒是什麼樣子的,但他卻有些無能為力,也十分地惱心,因為這是行署的統一布置,他的意見隻能是無條件地保留著,清理整頓市場,為了迎接中央領導的視察,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想看到個什麼樣的局麵,純粹就是亂整,小心馬屁拍到馬腿上去了,這是何正鋒對行署的評價,當然是在自己心裏。
“梆、梆”沒等何正鋒應話,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了,本想借機發火的他看到楊東鑽了進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瞄了一眼襟正坐的記者同誌,沒和何正鋒打招呼就自個在他的側麵沙發上坐了下來,讓他對麵的成記者吃了一驚,這小孩看起來對這兒很熟悉嘛,好象是到自己家一樣,也讓他很生氣,小屁孩的表現可以說是沒有一點的禮貌。
“何書記,你的小孩?”
“嗬嗬,我想啊,但不是,他也算是個小老板囉。”以為楊東來找他隻是為了做見證人的事,但現在卻不是個好機會,要是坐在對麵的那位報道了出去,誰知道又會惹點什麼事起來。感覺小屁孩一臉波瀾不驚的樣子還挺可愛的,聽著成記者很有點不滿的話,何正鋒笑笑地說了一句,對著楊東還眨了眨眼睛,既是回答了記者的問題又算是給楊東打了個招呼。
“何書記,我想問問,為什麼縣委縣政府要把外麵來縣裏賣東西的人趕出去呀?”楊東沒有理會何正鋒,隻給他一個白眼,看到有人坐在他對麵,還是以主客身份而不是行政關係來接待,所以楊東就以比較正式的稱呼對何正鋒說話,看了看他對麵的那位,標準三七分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戴著一副黑色塑料邊框的眼鏡,清理得十分幹淨的臉在楊東看來有點呆板,一身中山裝,胸前的上衣口袋還別著支鋼筆,即便是坐沙發上身子也很直挺,四十多歲,一個比較嚴肅、呆板的人,楊東在自己心裏悄悄地給成記者下了一個評價。
“哦,怎麼這樣說?”暗讚了一聲楊東很會看形勢,知道該怎麼說話,
於是,楊東也沒管他對麵坐著的是什麼人,也沒管人家對他的不禮貌行為還很生氣,自顧自地把何兵在縣城裏的遭遇,細細地給他轉述了一遍,最後還問了一句:
“不是說現在在鼓勵個體經營嗎?怎麼轉眼就變成了抽機倒把了,這頂帽子還是不要隨便亂扣的好,萬一再來個什麼運動的,這可是要害死人的呀!你得出去瞧瞧,本來感覺還算有點繁榮的縣城這幾於賣東西的人好象一下子少了好多,有點冷冷清清的了,快回到一年前的感覺啦。”
“哦,這事呀!我這裏是沒有理由的,因為有些特殊情況,我們縣委縣政府也是在執行專區行署的工作安排,至於是不是投機倒把,我個人認為不是,國家鼓勵個體經營的政策是不會變的,退不退沒收的東西和罰款,要等我們過幾天研究一下再通知下去。”何正鋒很巧妙地給了楊東一個答複,同時好象也把原因輕輕地澄清了一下。事實上,他很想把這件事情給對麵的成記者說說,讓他報道一下,可是,太明顯反有可能畫虎不成反成類犬,他倒是很希望楊東能說出點稍微過份的話引起成記者的興趣。
“哦,那就是說是行署那些高高在上、我們從來都沒見過的領導們為了粉飾他們心中的繁榮太平,故意搞的這些?這些我不管,我隻是個安分的生意人,耽擱了的生意損失是不是要有人來負責才行,縣委縣政府公正、誠實的名聲不會就是這個樣子的吧!準備把它要毀在這兒了嗎?”沒客氣,楊東順嘴就說出了比較刺人的話來,不但包括行署,連縣委縣政府一起刺了一下,不過仿佛這話正是老狐狸何正鋒心裏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