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沈瑜仰起臉,莫名有點失措,兩世的記憶逐漸交疊在一起,彙聚成現在自己眼前的沈賢的模樣。
他望著自己溫和地笑著,一如上一世那樣,用哄騙他吃藥的語氣說:“念之。我是表哥啊。”
*
鹿鳴跌落下來的時候,拾野已經做好了跳下去接住他的準備,但他還沒來得及跳,場景已經被趙璟再次暫停下來。
趙璟接下了渾身是血的鹿鳴,暫停的時間又很快再次過去。
“艸。”趙璟忍不住低罵一聲。
“呃!”鹿鳴捂著腰腹,對上趙璟泛著淚光的眼睛,寬慰他道:“真不疼。殿下......別哭。”
“真是個傻子。”被他這樣一安慰,趙璟反而更忍不住眼淚了,回頭看著拾野,示意他過來,又告訴鹿鳴道:“這洞底下有水道,和拾野一起從這兒出去。”
他頓了頓,又囑咐道:“別回來找我。”
“殿下。”
鹿鳴用力扯住趙璟的衣袖,不讓他起身,但趙璟明顯已經有了打算,兩人對視須臾,最終,鹿鳴放開了他,垂眸輕聲道:“一定要回朝都。”
停頓一下,又加一句,“活著回來。”
趙璟微微一笑,抬手用還算幹淨的那半截衣袖擦掉他臉上的那些血漬,盡量忽視掉還在淌血的腰腹,溫和道:“會的。”
他等著拾野過來,才轉身麵向“岸上”眾人,覺得自己現在就是泥菩薩過江,這命也太難保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雲暮看著三人,一邊鼓掌,一邊笑著問身邊的一個侍衛:“這是不是就叫做——主仆情深?”
趙璟撿起鹿鳴的劍,回他:“是啊。怎麼著?你怎麼看起來好像很羨慕的樣子?你身邊應該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朋友吧?”
他脫下已經髒得沒法再看的外衣,扔向拾野給鹿鳴包紮用,邊扔邊說:“嗬,你當然是羨慕的。像你這種滿腦子隻有殺戮的蠻子,大概根本沒有體會過被他人關愛的滋味。這些年在西離其他部落的打壓之下,你身邊的侍衛一叢一叢的換,婢女一堆一堆的死,沒有人能在你身邊活過一個月……”
趙璟抬眼對上雲暮臉上變得逐漸僵冷的笑容,唇邊牽起一絲譏誚,“你當然羨慕我了。”
他雖然沒具體寫過西離,不過從係統那裏得知的情況與他腦補的大差不差。
貴霜雲暮這人,是真正從屍山血海裏走出來的,性格比趙韞還要狡詐和多疑,除了貴霜星葉之外,他從來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親哥和生母。
為了生存,他甚至可以親手把哥哥送進軍營大牢供人羞辱,把母親發配到其他部落去充當罪奴。
不得不說,趙璟其實挺佩服他的。
夠狠。
“哈?”雲暮麵色冷了冷,不過很快又不解地嗤笑起來,眼神看起來相當鄙夷,“噗。不過是幾條唯命是從的乖狗而已,我有什麼可羨慕的?你又有什麼值得讓我羨慕的?難道說,我應該羨慕你的愚蠢嗎??”
雲暮頓了頓,審視著趙璟,眼底的笑意愈加變得深邃起來,“也對。畢竟能被這麼多人耍得團團轉,你也算是蠢到一定境界了。”
“朋友?需要讓我來教教你怎麼和朋友相處嗎?”
他說著將剛才的侍衛扯到自己麵前,抽走他腰間的佩刀,露出那修長而精美的薄刃,上麵似乎還刻著幾個符文。
但還沒等人看清楚雕刻的花紋樣貌,那刀就已經沒入侍衛腹中。
連一聲悶哼都沒有,鮮紅的血液便順著刀身滾落下來,和刀柄處的紅色瑪瑙混在一起,閃過一道詭異又靚麗的光。
雲暮不可一世的聲音與侍衛倒地的聲音一同響起,“看見了嗎?對待朋友,就應該這樣做。”
“真是瘋子。”人群之中,有人輕啐了一句。
百裏青讚賞地看著雲暮,慢悠悠穿過擁擠的人群,望著沈賢小聲嘀咕,“不過,也隻有瘋子才能夠掌控住這個世界了。”
“先收手吧,要抓人就趕緊抓,不然該來不及走了。”
齊成民和徐若華走到雲暮對麵的石頭上,腳下的岩漿持續沸騰著、洶湧著,就快要吞沒掉這一層了。趙璟他們那裏更是迫在眉睫。
“走?”雲暮回頭看向齊成民,聲線忽地冷了下來,“你這是在命令我?”
齊成民立即噤聲了。
教一個瘋子做事,是一件最不明智之舉。尤其是像這種狂妄又自大的“清醒瘋”。
“用不著你來教我。”地麵的熱度已經無法讓人站立了,用不了多久,岩漿就會徹底噴發,這裏的一切都要完蛋。
趙璟轉向齊成民,問道:“齊大人,你確定這樣做就能讓許如伶獲得重生嗎?”
齊成民沒想到他還會願意這樣心平氣和地跟自己說話,愣了一瞬後,同樣很快冷靜下來,道:“我沒有退路了。”
趙璟覺得很頭疼。
看來他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行。
而這不靠譜的係統的說辭更加模棱兩可。
“重生嗎?”
趙璟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總感覺這鬼天氣和天沙城那時候像到了極點。
真是讓人不爽。
“真的有……這種東西嗎?能夠讓人……起死回生?”
沈瑜呆愣愣地望著天,望著正自由飛舞的雪目鷹。
風吹起他額前已經濕透的碎發,也吹走了他眼角的殷紅,一片雪白的羽毛盤旋著從高空落下,路過他的眼睫,飄到了沈賢腳邊。又隨著沈賢俯身的動作,落到趙璟眼前。然後悄悄化作一片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