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宇文家
初春三月,草長鶯飛。恰是萬物複蘇,生機勃發之際。五十幾個老軍護送著一隊車輛,走在輞川通往大興城的官道上。
大隋此刻,正處於朝陽升起,政通人和的巔峰時刻。年邁的文帝楊堅,雄才大略,在高穎、蘇威、楊素、賀若弼、韓擒虎等賢臣猛將的輔佐下,結束了自漢末以來,長達幾百年中原地域殘酷的征戰。使得被白骨遮蔽,被鮮血浸滲的土地,獲得了喘息與初步恢複,人們向往的安居樂業的日子,並非遙不可及。
玄成騎著小黑,走在這春光明媚的日子裏,後側,大力,天賜一人雙馬,緊緊跟隨。他們這一房,今天要返回大興城。因為,越國公,當今的尚書令楊素大人,已從東都洛陽回到大興,為他的小兒子過壽。於是,一眾人等,便從那個山穀中走出,回歸世俗,熙攘的世界。
陪伴在母親車輦旁邊的玄成,跨下的小黑興奮地不斷低鳴,它似乎對夾雜在隊伍中,緩慢的行進頗感不耐,搖頭晃腦,極想奔馳一番。
眼見日頭已偏西,大興城的輪廓在遠方綽約可見。於是,朝母親車輦內招呼了一句,便叫了聲:“大力,天賜,我們走”。一縱韁繩,率先竄了出去。三人五騎,片刻間便失去了蹤影。
護子心切,母親趕忙在車內喚了句:“韓將軍。”韓定山無奈地朝著同來的秋亦寒望了一眼,一招手,喚過10來個老軍,便跟了下去。
奔馳在寬闊的官道上,兩旁的樹木已經抽葉,發芽,非榆既柳,給道邊嵌上一抹嫩綠。柔和的風迎麵撲來,帶來了田野上那獨特的香甜氣息。
現下雖然太平了,但幾百年傳統,如果男兒不健身習武,就會被旁人鄙夷。手無縛雞之力,即使欲往胭脂群裏打滾,婦人家也不會因為這隻是詩歌酬唱的地界,就會給你什麼好臉色看。連自身都無法護衛的人,拿什麼去贏得他人的尊重。畢竟,一言不合,便是白刃廝殺。詩與歌,那隻是調味的小料,如果把它當做正餐,在亂世中,那真是有一日便過一日罷了。
所以,官道上,經常可以看到擎弓、拿刀,持槊,呼三喝四的遊俠兒或官宦子弟,縱馬馳騁。其中,竟還夾雜著幾位紅顏。其實,中原經曆了幾百年的胡、漢混戰與雜居,長江以北,所謂純血統的家族,大多停留在傳說階段。即使**濃烈,但羌胡血脈中好勇鬥狠的心性,大都沒有消磨掉。狼的習性,還留存著,影響著人們的思維與行為。至於男女之防,更是看的很淡。
人們並不是對這三位小家夥不感興趣。隻是,人家的馬快。剛還並騎,但隻是一閃,便馳騁而去。隨即,是十幾匹上品的軍馬,帶著十幾團濃烈的殺氣,呼嘯而過,顯然是追逐前麵那幾個孩子。能有這樣一夥兒極品的漢子護衛,顯然是非富即貴的權貴之家的子弟。在京畿久居的人們,多少都存有個心眼,從出行陣勢上就能分辨出,那個可惹,那個不可惹。沒來由給自己添堵的事兒,明眼人,誰都不去做。隻是私下嘀咕:“這是哪家的小公子,摸樣怪俊俏的。怎麼沒見過?”
灞橋,是迎來送往的地方,有官家的驛站,有商旅們下榻的酒店,大興城的安化門近在咫尺,即使在巍峨城牆的映襯下,這裏還是顯得那樣的通透,沒有絲毫壓抑感。估計是設計者,顧慮到來往的人群,故意將此地弄得分外地寬敞。形成一個頗具規模的廣場,與官道相連。此時在廣場與官道的銜接處,騎馬佇立著一群人。為首的一個,是個年餘20的彪形大漢,膀寬腰圓,獅鼻大口,豹眼怒瞪,說起話來嗡嗡作響:“你們看清了?可是一匹好馬。”身旁下人般裝束的人急忙答道:“是匹跑起來像旋風般的黑駒,像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大漢高叫道:“迎上去瞧瞧。”
快意地馳騁了十幾裏地,灞橋已遙遙在望了。玄成勒了勒韁繩,讓小黑將步子放慢,一麵望向大興城。每次出入安化門,見到這用結實的粘土夯成,外包堅固的灰磚石,高聳的城牆,玄成都不禁發出感歎。就是在後世,這麼巍峨的城牆也極為少見。綿延幾十裏,巍立於關東大地的最高處,俯瞰遼闊的中原大地,是怎樣的胸襟,怎樣的氣勢呀。正感歎著,對麵冒出的巨大的嗓門,打攪了他的興致。
“嗨,那個俊俏的小子,你胯下的那匹馬,是你家養的嗎?”
玄成望對麵望去,一匹黃驃馬上,魁梧的青年大漢,正上下打量著他。馬鞍橋上,掛著一支巨大的,看似沉重,散發著微紅的赤金色的鎏金鏜。
“嗯!”玄成肯定地點了點頭。
“你家是何人,怎敢養這皇家才能養得起的大宛馬?不會是偷來的吧。”大漢沒有出聲,大漢身旁一個身形消瘦的漢子,此時一臉怪笑地望著玄成,高聲叫道。
對麵人群中,此時又有人出聲叫道:“我們大少爺馬廄中的一匹黑馬昨日走失,可能就是它。”
玄成笑了,看來在大興城的門口,碰上劫道的了。顯然,對方是看中了自己這匹小黑了。首先將髒水往自己身上潑。是誰?在天子腳下的京畿之地,敢這般放肆,毫無顧忌。
青年大漢此時卻沒有出聲,因為他也在細心的打量著玄成。這個騎在馬背上安穩如山的小子,看似也就7、8歲,小臉白中透粉,額頭寬大。兩道濃眉,飛插雙鬢,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鼻直口方,下頜微微上翹,又顯出非一般人的剛毅與果決。“咦,這個孩子的麵相,似乎有些麵熟。可我在大興城這麼多年,從未見過呀。”大漢心裏在不斷地嘀咕。
大漢的短暫沉默,在他的那一夥人看來,隻是不屑於與小孩子逗口的緣故。於是更為起勁地叫嚷著:“下來,從馬上趕緊下來,否則,把你綁到衙門,有你苦頭吃。”
“爾敢!”玄成還未發話,玄成深厚傳來了一聲如虎似豹的大喝。雄大力和伍天賜到了。大力他們馳騁的速度,與小黑比,還是慢了不少。況且,那邊馱著兵器的草原馬,雖身軀粗壯,肌腱發達,四肢有力,體質結實,但缺陷是跑起來,速度卻趕不上大宛馬,它隻配在小黑屁股後麵吃塵土。但它們的優勢在於,能負重,吃苦耐勞,可在任何惡劣的氣候下,神情自若的奔跑或行走。並且不挑食。因此,若要說兵器架子,還有比這樣的馬更合適的嗎?
對麵的人一看,這邊又多了兩個孩童,年紀相仿,都約在12、3歲。左麵一個小山般體型的胖子,胯下一匹棗騮,神駿異常,手中卻握了柄宣化大斧,看那尺寸和形態,真懷疑那是木質的,外麵刷了一層漆,否則,得多重,那個孩子怎能舉起。右麵的那個消瘦的高挑,臉色陰沉,雙眉緊蹙,胯下一匹白馬,掌中一口明晃晃的寬刃陌刀。這是真家夥。
又來了兩匹好馬!對麵的人開始犯嘀咕了。如果人家養著眾多的好馬,那就不是簡單的家庭。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得不償失。
這時,玄成發話了,孩童般的嗓音中夾雜著頑皮:“若你們中哪一個人可以憑本事將本少爺擊落到馬下,少爺這匹馬,雙手奉送,如何?”
對麵的人一聽,這回真是撿到寶了。那個孩子,站起來可能還沒有橫刀高呢,看歲數,爺們兒練功的時間都是他年歲的兩倍往上,年紀太小,可能是武勳世家出來,自負手上能走兩下的公子哥兒。嘿,欺負人不算本事,但送上門來的肉不吃,那可要遭天譴了。
“哈哈,這可是你說的?”對麵的青年大漢有些解脫了。小孩子的話語剛落,大漢就知道,如果按這孩子的說法,那麼我們剛才那股仗勢欺人的紈絝勁今天就算是揭過了。“說話要算話呦!”
隻見玄成重重地點點頭:“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們不後悔。也不會再使人找場子。”
“好,爽快,怎麼比,我們就依你。”大漢此時也毫不含糊。
“若要比,當然是將對方擊落於馬下,或將對方手中的兵器擊飛,即清楚又明了。可使用除弓箭外的任何掌中兵刃。不知兄台意下如何?”玄成提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