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新建的洛陽城已初露端倪。在楊素的主持下,大匠宇文愷匠心獨具的設計,每日200萬民夫晝夜不停的忙碌,乾陽殿,大業殿等數十座殿、堂、閣、院已初具雛形,想畢完工後,呈現在人們麵前的這座代表皇家威儀的都城建築群落,會以那幾近窮奢極欲的富麗堂皇而震驚世人。
洛水旁承福坊內的一棟幾乎覆蓋了整座街坊的院子內,已到了燃燈時分。楊素年已近五旬,這般年紀的他,從銳意進取而喜山的豪邁中,漸漸地走了出來。道家的影響在他的身上,此時一覽無餘。所謂:“上善若水”,楊素如今喜歡傍水而居,夜半時,傾聽著河水發出的泊泊的聲響,仿佛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體內緩緩流淌。因此,在這個未來的東都大城內,他選擇了緊靠洛水的承福坊,作為他家族的居住之地。
楊素此時在書房內,默默地渡著步,頗顯蒼老的清臒麵容,浮現的是一種深深的焦慮。平南之後,楊素日漸權威勢重,自高穎被扁為平民後,他可算是當朝的第一人。這使得不斷由流言蜚語所引發的猜忌,一波一波地向他襲來,讓他即使站立在陽光明媚的大殿之上,也感覺到陣陣刺骨的寒意。今上讓他離開大興城,遠赴洛水,督造新的東都,未必沒有疏遠和冷落的涵義包含於內。對於楊素而言,這似乎就是變相的政治流放。遠離政治中心,割裂他與他曾經的下屬之間,多年苦心經營而構築的利益紐帶,從以往朝堂發生的政治變局來看,就是黜落的先兆。最近又接獲,他在朝中堅定的奧援,皇後獨孤氏身染重病的消息,更使他如坐針氈,懊惱不已。
“嗨!”地長歎了一口氣。朝著房內一角肅然站立的陸安,也就是玄成口中的陸伯問了一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現在已是掌燈時分,大人。”陸伯小心翼翼地答道。與福伯一樣,他是以書童身份自小陪伴在楊素身邊的心腹之人,以他對楊素的了解和長年的揣摩與察顏觀色,他哪裏不知道,楊素現在心情的紊亂。這種情形,隻有到楊素察覺要有危機發生時,才會出現。上一次出現在什麼時候,陸安已模糊不清了。但以楊素的脾氣秉性,在這種情形發生後,一般會興起一陣疾風暴雨般的行動。楊素絕非是坐以待斃之人。他的意誌,他的信念,他慣於行動的行為模式,都決定了這個人的果決和堅韌。隻不過,陸安知道,與以往相比,現在的這位家主,會更為老辣,更為老謀深算罷了。
“玄感回來了嗎?”楊素問道。
陸伯躊躇了一下,低聲答道:“今日,遠遊的李密公子來到洛陽,大公子約了來護兒與劉文恭將軍家的公子等一班好友,在清香園為李公子接風洗塵,若回來,怕也要到夜半時分了。”
“李密?”楊素默默地點點頭,又像是自言自語道:“是這個不安分的小家夥到了洛陽?”自從李密在玄成8歲生日宴上的那一番做作的表現後,楊素對這個有些桀驁不馴的年輕人的印象,從以往的才思敏捷,好學博聞,一落千丈。但他也知道,他的大兒子楊玄感與李密,在他的穿針引線之下,十幾年的交往,感情莫逆。他現在對此子雖頗有微詞,卻也不便出麵阻攔。畢竟兒子大了,需要鋪設自己的交際網絡和朋友圈子,在朝野之間,形成自己的有力臂助。這是世家大戶的子孫們,投身這個社會,所必備的行為。
“大興的麒麟莊園那邊,最近福全傳來了什麼消息?”楊素口中的福全,就是玄成身邊的福伯。
“麒麟莊園?”陸伯稍稍地回憶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一雙明亮的大眼,像是在笑著看著他。同家族中其他在楊素身邊服侍的老人一樣,他對那位遠在大興的小公子,都有著濃烈的喜愛。
陸安答道:“福全幾日前,與這邊通了消息。據說,小公子最近得了把沉香木製成的大槍。他索性就將槍命名為沉香。那槍據福全講,接近200餘斤沉,可被小公子耍弄的虎虎生威,滿園皆驚。”陸安說到這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