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望見大興城那高聳入雲的城牆,都會被這座城市的大氣磅礴震懾的心馳搖蕩。這座由將做大匠宇文愷親自督建的新興的大城,比玄成記憶中,上世的古都北京,大1倍有餘。它昂立之處,恰是整個中華版圖中,僅次於青藏高原的第二台梯,陝北高原。它真似一頭巨無霸,從此處俯瞰著關中,關東乃至幅員千裏,蒼茫遼闊的中原大地。八水環繞,以綿延的秦嶺為脊,以波濤洶湧的黃河為須,直向蔚藍的海洋,居於此處,不禁有一種將整個世界收入囊中的襟懷與氣勢。大秦,大漢,到大隋,那驚天地,泣鬼神的腳步,就是從這裏出發,攜漢中,霸關東,控河南,領河北,占山東,橫掃江南,駐馬大漠,最終完成大一統的偉業。這就是大興,未來的長安,玄成腳下的土地。
龐大的車隊,在福伯的引導下,進入大興城內。隻見,三條明渠穿城而過,泊泊的流水,蒸騰的水汽,讓這個城市的天空,似幻似真,雲蒸霞蔚。近200米寬的大道兩旁,株行劃一的榆、槐,綠樹成蔭,遮天蔽日,蓊鬱的樹枝在風中搖晃,不時略起的飛鳥,飛舞盤旋,恰似那生活在叢林中的精靈。街道與街坊,規整地畦分棋布,井然有序。熙攘的人群,紛紛擾擾,川流不息。
像李靖、杜如晦在這個城市居住或到過這個城市的人,似乎有些審美疲勞,不太注意周圍的景致。而秦叔寶、大力與天賜這些從未踏入安化門半步的人,就會瞪大眼睛,四處張望。玄成此時也身穿一身緋色長袍,悠閑地騎在小黑的背上,眼睛目不暇接地盯著路過的每一處街景。隻有虎兒,輕鬆的跟著玄成,歡快地跑著,對周圍的環境漠不關心。
莊園內的人都知道,公子平日,最喜歡穿的是一身樸素的青衣,隨意瀟灑間那玉樹臨風的步態,格外引人注目。而今天,卻穿了身緋紅的,鑲嵌了錦絲邊,做工繁複的長袍,在熟悉他的人眼中,頗有些訝異。這身衣裳,是謝師摁著他的頭,硬給套上的。在出發前,謝師嚴正地告誡說:“玄成小子,我知道你和如晦他們誌趣相投,在我們麵前從未炫耀過你的身份。但你也要知道,我們這次去大興,不是遊山玩水。大興城內,華蓋雲集,很多人非貴則富,其中,以貌取人者居多。如果不按你的品級裝扮起來,至少會被交往的權貴認為是失禮,或被過往的吏胥們所輕視。記住,在某些時候,身份同樣是銳利的武器。”無奈,隻好在丫鬟們的幫助下,羅裏囉嗦地套上這層皮。
果然,看到馬車上楊素家醒目的徽章,看見玄成那身標識著品級的外套,一路行來,即使在審查得非常嚴密的城門口,都沒有遇到什麼障礙,通過的異常順利。這讓玄成頭一次感覺到權勢在這個世界的威力。
浩浩蕩蕩的車隊,拐入朱雀大街之時,悄然止步。抬眼一看,對麵來了一隊人馬。頭前開路的,是幾個魁梧的彪形大漢,騎著高頭大馬,手裏擎著近3尺長的,粗大的馬鞭,腰裏挎著橫刀。緊隨其後的,是一輛寬大的馬車,由四匹駿馬牽引,車轅上,是由紫檀木製造,紋飾的山川日月圖案的車廂。車門雖然緊閉,但車廂內燃著的檀香,氣味飄飄渺渺地溢了出來,雅氣中透露著富貴。福伯這時湊近玄成身邊道:“這是安樂公主家的馬隊。”
“安樂公主?”玄成一聽是公主,很顯然是今上的女兒。心中頗有些不以為然。
福伯看到,連忙介紹到:“安樂公主的丈夫,當今的皇胥,就是吏部侍郎柳述,出身於關隴的柳家,在朝堂之中,對大人言語上異常刻薄。”
“哦?”玄成這才將目光緊緊地盯在車廂上,似乎要透過厚厚的木板,看透些什麼。
兩隻隊伍,擦肩而過。各奔東西。玄成不知道,車廂內,也有一雙鷹視狼顧般的眼睛,在盯著他。
車廂的鬆軟的坐墊上,挺坐著一個臉色白中透紅,相貌英俊,年約20餘歲的年輕人,隻是剛挺的鼻子上,那一雙眼睛裏透出的氣息,給人一種冷峻中帶有些不屑一顧的印象。望著玄成的車隊,他問對麵一位有些猥瑣神情的中年人到:“老範,這是誰家的車隊,隊中的那幾條大漢,看似孔武有力,讓人一見難忘。”
範姓中年人,隔著車廂的窗棱往外瞄了一眼,道:“看族徽,是越國公家的。”
柳述眉頭一皺,道:“沒聽說聖上下旨,讓那老兒回京呀。”提到“老兒”二字時,語氣中透出些狠辣。
範性中年人以一種不以為然的口氣答道:“這似乎不是楊素的車隊,否則,按他的習慣,那麵鷹旗應該大張旗鼓地懸掛在馬車上。似乎是他遺棄在城外莊園的那個二夫人返城,那豪華的馬車旁,騎著黑馬的那個小子,像是他最小的兒子。”
“哦,那個二夫人是怎麼回事?怎麼沒在楊素身邊伺候。一個那末愛美人又素來緊跟今上,講求夫妻和睦的人,居然將自己的夫人撇在大興。有些意思。”柳述似乎對這位二夫人有些興趣。
範性中年人答道:“楊素的二夫人,是征南陳時,被賀若弼擒獲的。聽說是兩個姐妹花。姐姐被如今的太子殿下要了去,也就是現在的蕭妃。而妹妹被楊素霸了去。當時,賀若弼還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就因這層關係,楊素可能是畏懼今上,不敢和東宮走的太近,將這對母子滯留在大興。而楊素家的這兩位平妻之間,也有些不和,據說,素不來往。”
柳述點了點頭,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楊素那老兒,也太飛揚跋扈了。隻是個二房的兒子,就穿上了緋紅的袍子,我大隋的官爵也太不值錢了吧。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近年來,那老兒為大大小小的子侄輩之人,大多討了封賞,這在我們關隴,也是出了名的。別人如何做,我不管,我柳家,是決不答應讓他壓我們一頭的。”
範性中年人點點頭,讚歎地道:“今上,是靠著我們關隴的人脈而上位,可從開皇元年到現在,才多久,從於澤剛到王積善,有多少關隴的人,人頭落地,而楊素卻青雲直上。是該給他點兒顏色看看。”
隨後又說:“聽說你老弟,在今上麵前,對楊素頗為不客氣。但今上對這老頭的回護之情,還是蠻重的。你在今上麵前,頗為受寵,可在楊素一事上,卻沒有任何進展,對付楊素,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