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霍家的婚宴散時已經過了漯城的宵禁,幾個城門口早已關閉,霍家少爺接到急報時匆匆離去的馬蹄聲在這寂靜的夜裏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尤其是住在西城門口附近的百姓,入夜入城門時一陣,過後出城門又是一陣,所以第二天消息才會這麼快傳開來。
霍家大少爺在成親前一日才回來,成親當日夜裏撇下新婚妻子又匆匆離去,這般成親法也是奇了。
漯城距離漠地太遠,所以人們對霍家大少爺匆匆離去的原因不感興趣,倒是對霍家大少爺這樣一來一去的行徑中挑起話來,隻有少部分的人關心著漠地那兒的情況,狼族忽然幾度來犯,漠地軍情緊急。
漯城包括儀都,沒到邊界的地方這些百姓一輩子也沒經曆過什麼戰爭,他們平安慣了,自然也不能夠深切去體會到那些邊界地帶的百姓是什麼樣的生活,唯有去那邊打過仗的人才知道那動蕩不安,時時會有生命危險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漠地是這幾處中最凶險的,西北狼族,有著一支打不怕的軍隊,你祖父當年去的不是漠地,回來之後倒是說了不少關於漠地的事。”時間久遠,柳老夫人想了想緩緩道,“聽聞他們養了無數的狼群,一旦他們入侵村莊,所到之處半條性命都不會留下,狼族凶殘,那些年霍老將軍守漠地時也隻能將他們趕出漠地,並不能使他們降服,饒是如此,也解救了許多的百姓。”
“祖母,朝中的沈老將軍不是很善戰,為什麼他不去漠地。”柳青蕪想起沈家,那沈老將軍的戰績功勳可比霍老將軍還要大,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又是舉足輕重,若是沈老將軍前去,士兵士氣都會高漲許多。
“他當年也去過漠地,如今啊,老了。”柳老夫人拍了拍柳青的肩,感歎了一句,“有些人老了就會糊塗。”一旦糊塗,他想的就不是當年那些事。
“南蠻那兒如今靠沈家守著,還有較為平和的西域數族,沈家在那兒紮根了多少年了,從沈家祖輩開始就替皇家守江山。”就是因為如此皇上才想動又不能動這沈家,誰人不明白那個道理呢,功高蓋主的一天勢必會讓皇上起忌憚,沈家這忌憚早就有了,很多的選擇都在一念之間,說是在朝堂,不如說是走在懸線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掉下來。
“霍老將軍的一些舊部還是得皇上賞識的,將來總是年輕人的天下,年紀大了,走不動了,得讓一讓。”柳老夫人說罷頓了頓,沒有繼續往下說,看著柳青蕪笑了笑,忽然起意和孫女說了這麼多。
“祖母,大哥也說過,過去漠地是鎮守,如今狼族來犯,豈不是又要打仗。”柳青蕪眉頭微微一皺。
“是啊,又要打仗了。”柳老夫人輕歎著,這漯城是永遠都感覺不到的,就是那兒的百姓,又要遭罪...
霍靖祁離開後半個月,漠地那兒又一封急報傳來,這一回是直接傳到了宮中呈遞給皇上,小戰勝利,但我軍傷亡嚴重,這一次交鋒是險勝。
皇上即刻下旨派人帶兵前去支援,連派三隊,軍隊先去,糧草隨後,朝中要推舉前去的人時,沈老將軍站出來推薦了如今在散秩副臣一職的慕衡鑠,由他帶兵前去最合適。
沈老將軍這一開口,跟隨著他的也紛紛開口,雖然很多人明白沈家這是見不得皇上器重年輕有為的將士,非要都推出去,但論職位,慕衡鑠確實合適。
旨意下的很快,這邊朝中準備妥當,慕衡鑠很快就要出發,他來不及回儀都和慕老夫人告個別,這邊的柳家礙著身份柳尚榮沒能前往,讓長子去了一趟慕家,柳青蕪一同跟了過來。
到了慕家,慕衡鑠正巧在,見柳青蕪他們來了,伸手摸摸她的頭,“我們青蕪長大了,你舅母在後頭呢,琿兒也在,你去看看。”
讓人帶柳青蕪去後院見妻子,慕衡鑠把柳思祁帶到了前廳旁的屋中,差人倒茶,神情也沒剛剛見柳青蕪那邊的輕鬆。
“我爹讓我過來看看。”柳思祺坐下,慕衡鑠點點頭,“柳大人確實不好出麵。”
“這一趟要去多久?”
“不好說。”慕衡鑠也不知要去多久,按著漠地那邊回報過來的軍情,這一趟過去起碼需要一年半載,長則就更難預計時間了。
“你這一趟過去什麼都不熟悉,還是要找個人。”柳思祺沉聲道,“霍老將軍的長孫最合適。”
沈老將軍這番推薦就是沒安什麼好心的,慕衡鑠對漠地並不熟悉,找誰自己心裏都不放心,唯有找知根知底的人,柳思祺這一趟前來也是要向他推舉好友。
“不是說霍老將軍的舊部都在那兒。”慕衡鑠考慮過這個問題,他這趟帶兵帶糧草,到了那兒並不說要他上陣,這些東西先交給誰,怎麼交,如何打這交道,他都還在想。
“俱是在拚命的,撇開這打仗,人心隔著肚皮,舊部是舊部,可不知還是不是好舊部了。”柳思祺意有所指,慕衡鑠聽著神情一沉,這事兒本來沈將軍不開口,應該要派一個對漠地熟悉的人去,也輪不到他。
“你與我說說。”沉默了一會兒,慕衡鑠抬頭開口...
這邊慕家內院,兩歲多的琿哥兒坐在床上看娘替爹爹收拾東西,又看看一旁過來的表姐,翻身爬到了柳青蕪懷裏,撅著小屁股趴著,視線追著趙氏,半響糯糯的喊了一聲娘。
趙氏回頭衝著他笑了笑,琿哥兒蹬了蹬腿,忽然冒出一句,“爹爹要去哪裏?”
約莫是聽了柳青蕪和趙氏的話,知道爹爹要出去,琿哥兒抬頭看著她們,等她們告訴自己。
“爹爹要出一趟遠門。”趙氏扶著身子坐下,小腹微隆,已經是四個多月的身孕。
“遠門是什麼。”琿哥兒知道娘懷著小弟弟,不能趴,老老實實在柳青蕪懷裏,趙氏摸了摸他的頭,“遠門就是去很遠的地方。”
“什麼時候回來。”
趙氏微怔,隨即柔聲道,“很快就回來了。”
琿哥兒哦了聲沒有繼續追問,要柳青蕪帶著自己去院子裏走走,柳青蕪拉著他到院子裏,琿哥兒蹲在小花壇邊上,轉頭看柳青蕪,“蟲蟲。”
花壇空出來的一塊泥地裏鬆鬆的土壤中爬著幾隻螞蟻,丫鬟拿來了幾塊糕點,遂他的意思把糕點黏成粉末灑在泥土上,很快螞蟻圍了上來開始搬運那些糕點粉末,肉眼看著就是一顆顆白色粉末在移動。
“搬家。”琿哥兒又說道。
柳青蕪摸了摸他的頭,琿哥兒自己捏了糕點,並不是十分的粉粹撒在了上麵,一隻螞蟻搬不動,來了好幾隻搬運他扔下的糕點,琿哥兒就蹲著這麼看,神情認真極了。
趙氏在屋子裏收拾妥當了東西走出來,看柳青蕪陪著他一塊兒蹲著,笑了,“他就是愛看這些,有時候是你舅舅陪他看,父子倆能呆上好久,也不知道他們看出多少有趣。”
柳青蕪過去扶她,趙氏摸了摸小腹,深情柔和,“您舅舅想要個女兒呢。”
“舅舅想著他與琿哥兒一起時,有個女兒能陪舅母你呢。”柳青蕪笑說,那邊媽媽搬來了椅子,趙氏坐了下來,目光看著兒子那邊,柔柔的,“長大了都要嫁娶,也陪不了一輩子,唯一能陪的就是你舅舅了。”
父母老了,子女大了,最後留在自己身邊的就是枕邊數年的那個人。
“舅舅一定能安穩回來的,漠地雖然戰事亂,但舅舅隻是帶兵前去。”
“自然是險不過那些在前線的,就是不知你舅舅這一去,回來時這個孩子多大了。”趙氏也清楚丈夫這一趟去時間不會短,她抬頭看柳青蕪,“到時候啊你多來我這兒走走。”
“隻要舅母不嫌棄我,我肯定常來的。”柳青蕪咧嘴一笑,趙氏嗔了她一眼,“我嫌棄你做什麼。”
她們在後院聊了一會兒,前麵慕衡鑠和柳思祺說的差不多了,不能留太久,柳青蕪跟著大哥出了慕府。
上馬車時傍晚太陽已經落山,街上的人來去匆匆,馬車在一間鋪子前停了停,柳思祺下車買了幾盒的蜜棗,上車時柳青蕪笑眯眯的看著他,“買給嫂子的?”
“順路帶著。”柳思祺臉皮厚著呢,摸了摸她的頭,把其中一盒推給她,柳青蕪笑著撅嘴,“我可托了嫂子的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