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所出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譚鬱川和許溫陽分作兩輛車,回酒店。
邀請他們的人是厲文,厲家大公子,也是費歆伊的丈夫,說著盡地主之誼帶他們好好放鬆,實際在桌上也提到了兩個項目,他們沒應下也沒拒絕,囫圇帶過。
譚鬱川酒喝了不少,這會兒太陽穴一抽一抽悶痛,他靠在後座休息,雙手交疊下意識轉著指根的戒指,磨蹭到發熱。
前排開車的小餘突然道:“譚總,有陌生的車一直跟著我們。”
倏爾睜開眼,暗沉一片,他沒去看後視鏡,隻道:“照常回去。”
“是。”小餘掃一眼後視鏡,剛才為確認是不是跟蹤的車輛他開的快了點,已經看不見許總那輛車了。
時間晚,這段道路空曠,他正要再次加速,就看那輛黑色的SUV在後視鏡裏飛快放大,失控般朝他們的奔馳駛來。小餘猛踩油門變換車道,譚鬱川頭痛欲裂,剛睜眼看向後視鏡,就感到一陣猛烈的推背感,下一秒腹部皮肉撕裂般的疼痛,隨著劈裏啪啦玻璃碎裂和尖叫的吵鬧聲音,他重重磕在車頂上,昏了過去。
【2023年9月23日23時許,港城青山道路交口處,發生兩車追尾交通事故,造成一人當場死亡,二人重傷,傷者已送醫救治。現道路恢複正常通行,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
【上周六晚十一點十三分在港城青山道發生的兩車相撞事故,重傷男性之一的身份現已確認。係君宴集團新任總裁譚鬱川,目前正在港城醫院進行緊急救治……】
……
六日後,紐約
陶綺言睡前吃過藥躺到了床上,她今天趕了兩三版稿件,頭腦昏沉得很,睡意卻遲遲不來。
想到答應簡璃的、要睡滿七個小時的約定,陶綺言下床,踱到書桌邊,在抽屜裏摸到一瓶褪黑素,打開已經吃了一半。
她真的變了很多,以前睡不著就起來畫稿或者睜眼到天明,也從來不會吃助眠藥物,現在隻要睡著就行了,她隻想好好睡一覺。
不過不吃安眠藥還是她最後的底線。
她咽下兩粒,盯著微晃的簾子,輕緩地眨了眨眼,她沒關窗。
棉質的白色窗簾下端隨夜風輕晃,不拉上遮光簾的話其實根本擋不住什麼,僅是一層裝飾。陶綺言盯著那層布,能看到樓下朦朦朧朧的街道和鵝黃的路燈。
她突然想到幾天前她在手機上看到那條新聞時,給馮白薇打去的電話。
接通後她還沒說什麼,馮白薇就壓低聲音跟她說譚鬱川出事了。
陶綺言嗯了一聲,渾然不覺手指捏緊了桌上的稿紙,把手機平放到桌上,聽她講。
“許溫陽本來四天前就能回來,現在還在港城,助理說他發了好大一通火,前兩天譚董和江老師都過去了,連譚禹霖也從尚城臨時趕了過去……”
馮白薇語速很快,陶綺言木著臉連連“嗯”出聲,等著聽到她說她真正想聽的那句話。
結果卻是“許溫陽這幾天沒怎麼跟我聯係,我有問他幾句,但是他沉著臉打斷我了,我感覺情況不太好,而且……”馮白薇有些不忍心,頓了頓,“我感覺他不想讓我告訴你譚總的情況……”
陶綺言沉默幾秒,隻說了一個“好”字,掛斷了電話。
和簡璃第二天視頻的時候,陶綺言趴在桌子上畫稿,簡璃盯她半晌,突兀說道:“他已經脫離危險了。”
陶綺言眼皮沒抬,隻有筆尖頓了頓,輕輕“嗯”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而現在,該睡覺了,陶綺言回頭看看床頭的小燈,點著了助眠香薰,再不躺下又要等到後半夜才能睡著。
*
譚鬱川總是在沙發上坐著抽煙,或是在主臥的大床上側躺著,直到那上麵陶綺言的香氣漸漸消散。
他打開衣櫃,從銀亮的衣架上撤下她的衣服,掌心指腹觸過柔順細致的麵料,帶過一絲玫瑰焦糖的甜香。
香氣爭先恐後侵入他的鼻腔,侵占他的感官,直到喉頭發堵,眼眶疼熱,心髒一點點被虛無填滿。
他進到主臥會格外安靜,腳步也輕下來,像是床上還蜷著一個早已睡熟的人在等他。他有時睡不著會用手機看項目合同,枕邊皺皺巴巴蜷著一件脆弱的睡裙,比起衣服來說更像是一團布料,他時不時會伸去手揉撚、輕撫,或者放到鼻下細聞。
平均來說,他隔半月會去美國一次。他查到了她初期的課表,一日幾時,他慢慢能猜到她在哪,會跟在她後麵陪她一段路,也知道她敏銳伶俐,總隔著老遠,卻把她的背影和尾燈死死鎖在眼眶裏。
直到拿出來的衣服一件件慢慢失去主人的最後一絲氣息,他再一件件親手熨平掛回衣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