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
夜上三更,夜色正濃。
夜空清冷無聲。
遠空影暗星疏,一輪彎月正斜掛枝頭。
蕭瑟的長街已空無一人,整座城市正陷入黑暗的夢中。
這樣的夜,有的人大夢一場,隻管酣然大睡,似乎任何事情都叫不醒。也有的人噩夢連連,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世上的事本就像夢一樣,有些夢你不願醒,卻偏偏醒的快。有些夢你希望永遠都不要做,卻總是揮之不去。
這個城市,隱藏在黑暗中的除了夢,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秘密,但大部分的秘密都隱藏著悲傷和痛苦,正如人曲折而苦難的一生。
夜晚總是會和隱秘的事情聯係在一起,因為秘密不但隱藏在黑暗中,而且很多秘密也都發生在夜晚。一個秘密如果正在發生,也總會有些不一樣的地方,正如一個石子落入水麵,會激起陣陣漣漪。
今夜就有些不同。天空有東西在動。
不遠的空中,一個正在飛動的黑影突然從慘白的彎月中快速俯衝而出,影子由遠及近,由小變大,逐漸清晰,是一隻鷹。它收起雙翅悄無聲息地落在一戶大戶人家的屋頂,隨即一動不動,隻有鷹眼銳目如電,在暗淡的月色中發出凜冽的寒光。
這樣的夜,這隻不知從哪飛來的鷹似乎沒有夢,隻有讓人難解的謎團。
今夜的樊城寂靜得可怕,如果白天是生命地喧囂,那夜晚的城市就像是垂死地活著。有生命的似乎隻有道路中央被夜風帶起的幾片枯枝殘葉。它們在路中不規則地翻滾,發出稀稀落落地聲響,然後被莫名的風吹向未知的方向。
夜,從來都是窮苦人短暫的盡頭。隻有在夜裏,他們才能享受到人人都有的睡夢。窮人能做美夢,富人也會做噩夢,人與人之間還有什麼比睡覺更公平?
然而還是有人在夜裏不睡,他們還在長街上搜尋昨天夜裏被人丟棄的殘羹冷炙。對於他們,活下去比睡覺更重要。
李老頭就是這樣一個人,隻在晚上出來撿東西。一個人如果年紀大了,白天的剩飯剩菜連小乞丐都爭搶不過,那就隻有在晚上看看能不能有所收獲。
李老頭的運氣不錯。晚上總有人吃宵夜發酒瘋,把好酒好菜弄得到處都是。
今夜,李老頭在地上就撿到了半隻燒雞和大半個鹵豬蹄。對於一個老乞丐,今晚的收成可以用收獲頗豐來形容。
李老頭小心地拍幹淨燒雞和鹵豬蹄上的塵土,很舒坦地靠在街邊一戶人家的屋簷下吃了起來。吃得既開心又滿足。他已很久沒有吃到那麼豐盛的肉食,即便這些隻是被人隨意丟棄的殘食。
不多會,李老頭連燒雞和鹵豬蹄的骨頭都吃完了。這樣的美食就還欠一壺美酒。雖然不是很完美,李老頭還是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就想靠著牆邊好好睡一覺。吃飽了睡覺本就是人之常情。何況現在已是三更,連老鼠都不願出來覓食。
可很突然的,屋簷下這戶人家的大門卻打開了。
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
這個時間點還不睡覺的,不是值夜的奴仆,就是有病睡不著。
李老頭以為是裏麵大戶人家的奴仆出來驅趕他,不給在這裏睡覺,忙不迭地收拾身邊的隨身之物準備離開,嘴裏還滿是歉意的嘟囔道:“這就走,這就走。”可等了一會,那人既沒有出聲嗬斥,也沒有過來驅趕,像是啥事情都沒發生。
李老頭疑惑地抬頭向那個人望去。黑暗中,隻見那人在門口停住,臉朝李老頭的方向看過來,並沒有說話。似乎還在等著什麼。周圍一片死寂。屋裏屋外都沒有任何響動。
忽然間,一股強大的氣流卷起周圍的空氣,一隻大鳥不知從哪飛來,收起雙翅無聲地停在那人的肩膀上。在門口黃色燈籠暗淡光線的映照下,一隻碩大的鷹現出桀驁的身形。是一隻極為罕見的血色紅鷹。這隻鷹通體紅色。它的眼睛正向著李老頭發出銳利的寒光。這樣的夜晚,這樣寒氣逼人的血色紅鷹詭異得讓人不寒而栗。此刻,站在門口的那人也猶如從陰曹地府鑽出來的生死判官,渾身散發著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