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昭當然不知道王映雪姑嫂在屋裏都說了些什麼,她被父親竇世英拉了去釣魚。
六月的真定,天氣還是很熱的,但馬車跑起來,有風從竹簾穿過,還是讓人感覺很舒適的。
父親的隨從高升這次充當了車夫。他一邊趕著車,一邊和父親說著話:“……還是兩年前和您一起去釣了魚的,山上的野葛又粉又甜,再也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野葛。不過這次去的不是季節,隻怕吃不上了。”
“不過山上有半坡野艾蒿,”父親微笑道,“到時候摘點回去做艾葉茶或是煮艾葉粥,清熱解火,也不錯啊!”
竇昭望著隻有三個人的馬車,奇道:“爹爹為什麼不帶幾個小廝、丫鬟,到時候也有人幫著做事啊!”
高升嗬嗬地笑,專心地趕著車。
父親則摸了摸她的頭,沒有作聲。
好象她說錯了什麼話似的。
竇昭心裏有些犯嘀咕,再一看,這路邊的景致怎麼這麼熟悉!
她扒在車窗上朝外望。
密密匝匝的蜀黍地仿佛一望無際,幾戶小巧的農家小院點綴其間,遠處油綠色的山丘此起彼伏,偶爾道路兩旁全是鬱鬱蔥蔥的楊樹。
這,這不是去祖母田莊的路嗎?
竇昭錯愕地回頭朝父親望去。
父親還以為她是被眼前的景色所震驚,笑著指了蜀黍地:“看見那黃色的須須沒有,那就是蜀黍。等會我讓高升下去看看,要是熟了,就掰幾個我們帶著去山上烤著吃。”
高升再次嗬嗬地笑。
竇昭不置可否。
馬車很快上了條岔路,穿過一片蜀黍地,朝個小山丘馳去。
莫名的,竇昭鬆了口氣。
這片蜀黍地是朗家種的,祖母的田莊在郎家的隔壁,界碑是塊人高的青石,刻了大大的竇字。
不一會,馬車停了下來,他們下了車,高升拴了馬,手提肩扛地拿著釣魚的東西跟在他們身後。
繞過棵老鬆樹,竇昭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
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這個地方她太熟悉了。
這是條位於郎家和竇家交界之處的小河,河水清澈透明,河床很淺,裏麵的鵝卵石清晰可見。每到六月,河裏的一種像梭子似的小銀魚就會在河邊食青草。她常和農莊上的孩子挽了褲腳下河網魚。
河對岸是個斜坡,品字型長著三株野桃樹,每到春暖花開時,桃花盛開,嬌嫩如粉,十分的漂亮。等到夏天,野桃樹會結了小小的青桃,又苦又澀,根本不能吃。這個時候,他們就會跑到野桃樹旁的窪地去摘野菜。珍珠菜、黃秋葵、酸漿草,南苜蓿……春天的時候采了嫩葉做菜,夏天的時候采果實賣到真定的藥鋪,換幾個銅子補貼家裏,總能換來大人的一聲稱讚,賞兩文錢買零嘴吃。
她自然不用為了零嘴去做這些,不過她走到哪裏身邊都帶著兩個像小尾巴似的丫鬟,兩個丫鬟或是摘了野菜或是采了野果,她就分給同伴,時間長了,大家越來越喜歡和她一起玩。
父親怎麼也知道這個地方?
竇昭腦子有些打結,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和父親站在了小溪邊的大槐樹下。
高升則在大槐樹下支開胡凳,擺上涼茶。
父親帶著竇昭在大槐樹下的胡凳坐下。
高升則選了水草豐盛的地方站好,拿出魚杆,掛上魚餌,開始釣魚。
這就是父親所謂的釣魚?
竇昭有些張口結舌。
父親卻悠然地喝著茶,還叮囑她:“不要跑到太陽下麵去,小心曬傷了皮膚。”
竇昭無聊地望著對岸的青桃子。
風吹過,樹枝嘩嘩作響,青桃隨風晃動。
父親笑道:“那桃子又苦又澀,吃不得。等來年開春,我讓人到真定府給你買了京都的水蜜桃回來吃。”
連這個都知道!
竇昭瞪大了眼睛。
那邊高升已經釣了一條小魚起來。
他將小魚丟到小桶裏,笑道:“照今天這樣,七爺和四小姐晚上有魚吃了!”
父親笑道:“今天我們去保山家蹭飯吃去!”
高升有些奇怪地“哦”了一句,但並沒有多問。
竇昭卻沒有顧忌,道:“我們為什麼要去馮家蹭飯?”
父親猶豫了片刻,笑道:“王姨娘的嫂嫂們過來了,他們家今非昔比,又和五哥有些淵源,按理說,我應該好好招待招待的,可王姨娘畢竟是妾室,我出麵招待名不正言不順的。待我們在你馮伯伯家用過晚膳再回去,她們也應該回南窪了。”
難怪大熱天的出來釣魚!
竇昭恍然。
父親笑道:“走,我們去山坡上看看!”說著,抱著竇昭就爬到了坡頂。
放眼望去,祖母的宅子曆曆在目,竇昭甚至能看見站在前院和仆婦說話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