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世英鼻子一酸。
如果穀秋還活著……不知道有多高興!
他不由蹲下身,張開手臂衝著竇昭喊了聲“壽姑”。
竇昭抬頭,看見劍眉星目的竇世英。
她靜靜地站在紀氏的身邊,徐徐地喊了聲“爹爹”。
竇世英的笑容僵在臉上,手臂仿佛托著千斤力,慢慢地垂落下來。
紀氏忙推了推竇昭,笑道:“你爹爹明天就要走了,他今天特意來看你的。”
竇昭佯裝不懂,曲膝給竇世英行禮,脆生生地和父親道別:“爹爹一路平安!”
竇世英失笑。
自己和一個孩子計較什麼?
他笑著上前摸了摸女兒的頭,笑道:“壽姑在六伯母這裏,要聽話,知道不?”
竇昭笑嘻嘻地點頭。
竇世英給紀氏行禮:“壽姑就請六嫂多多費心了。”
紀氏忙還禮:“七叔客氣了。壽姑乖巧懂事,我們都很喜歡。”
竇世英笑著告辭。
竇世橫送他。
被竇世英攔住:“明天大家都要起早,就不用這麼客氣了。”
竇世橫是個爽快人,笑著朝竇世英揮了揮手:“那我們明天見。”
和紀氏並肩而立,望著竇世英離開。
清風明月下,繁枝婆娑,竇世英的背景孤單而寂寥。
竇昭扭過頭去,啪嗒啪嗒地跑進了內室。
※※※※※
高氏站在棲霞院東廂的台階上,玉簪花濃鬱的香味熱烘烘地撲麵而來,從正屋隱約傳來龐氏嬌滴滴的笑聲,仿佛針尖刺在她的心上,是那麼地令人難以忍受。
她頓時心浮氣躁,忍不住在院子裏打起轉來。
自己怎麼就和龐氏做了妯娌?
見過不要臉的,可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自己的臉都給龐氏丟光了。
想她從小到大行得端、走得正,不管什麼時候都堂堂正正毫不畏懼,何曾像現在這樣,走路都要看著腳尖……
高氏氣呼呼地在廡廊前站定。
不管王知柄是怎麼想的,反正她明天一早就回南窪,然後帶著兒子去京都看望父親,再也不趟這灘渾水。
王知柄丟得起這個臉,她可丟不起這個臉!
拿定了主意,她心中略微好受了些,就看見一個黑影從旁邊的樹林拐了過來。
她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是丈夫王知柄。
他低著頭,高一腳低一腳的,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
不知道竇家老太爺跟他說了些什麼?
高氏思忖著,想到昨天自己勸王知柄不要住在竇家,隨便到哪裏窩一夜都行,王知柄不聽,結果今天早膳的時候,竇家的丫鬟看他們的眼神就像他們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她硬是一口氣堵在胸口直到了下午才漸漸散去,高氏就不想理睬丈夫。
她轉身回了廂房。
王知柄望著從半開的房門內瀉出來的昏黃燈光,不由苦笑。
他何嚐不知道他們住在這裏言不正名不順,可若是他不住在這裏,龐氏沒有人壓著,誰知道還會做出什麼潑皮事來?
也不知道這門親事是誰做的媒人,這哪裏是在給他們家做媒,這簡直是在害他們家。
偏生他弟弟又懦弱無能,被這個弟媳掐得死死的,他一個做大伯子的,總不能越過弟弟去管弟媳吧?
王知柄頭痛欲裂地進了屋。
高氏一句話也沒有和王知柄說,默默地打了水給王知柄洗漱。
王知柄知道自家的事讓妻子受了委屈,十分過意不去,拉了妻子衣袖,故作高深地道:“你知道竇老爺叫我去是為什麼事嗎?”
高氏敷衍地道:“什麼事?”
“竇老爺問我,是想讓爹做個名流青史的賢臣?還是想讓爹做個曇花一現的諍臣?”
高氏駭然:“竇家老太爺都對您說了些什麼?”
“說了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王知柄遲疑了片刻,把趙穀秋的死告訴了高氏。
高氏麵白如雪,捂住胸口,嘴角微顫,好一會才顫顫巍巍地道:“會,會不會,弄錯了?”卻猛然間想起有一次婆婆說是故舊人家嫁女兒,沒有錢隨禮,不想去。還是她當時當了自己的一根金簪子才讓王映雪去喝的喜酒……心裏卻已經信了幾分,眼淚就忍不住撲撲落下來:“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我也沒有想到。”王知柄的眼睛也紅了,“竇老太爺說,他要不是欽佩父親的為人,是決不會讓映雪進門的。原來隻當是照顧舊識的女兒,卻沒想到惹出這樣的禍事來。映雪想什麼,竇老太爺清楚,可竇老太爺也說了,出了趙氏這件事,趙家是絕對不會答應扶正映雪的。你也知道,沒有趙家的同意書,就算是竇家承認映雪,也是沒有用的……”
不知道為什麼,高氏聽了這話腦海裏卻突然浮現出“禍水東引”這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