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元吉雖然一副毫無芥蒂的樣子,她卻不相信他們真的沒有一點想法,倒不好像從前那樣常常去竇家走動了。
她正思索著,小丫鬟來稟,說鄔大人下了衙。
鄔太太整了整衣襟,和女兒迎了上去。
鄔鬆年五十來歲,身材高大,麵容冷峻。看見乖巧的女兒,他眼中不由流露出暖暖的笑意。
“善兒呢?”書聲停了下來,院子裏就安靜下來。
“剛才還在讀書呢!”鄔太太的聲音剛落,西廂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聽到動靜的鄔善走了出來。
“爹爹!”他恭敬地給鄔鬆年行禮,舉手投足間已少了年輕人的銳氣,多幾分沉澱後的內斂。
鄔鬆年不住地點頭,笑著問起他的功課來。
鄔善一一作答。
兩人就這樣站在院子裏討論起學問來。
鄔雅拉了拉母親的衣襟。
鄔太太找了個機會打斷了父子倆的話,笑道:“……等會用了晚膳有的是時間。”
鄔鬆年對兒子的功課很滿意,笑著進了正房。
鄔善嘴角雖翹,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跟著父親進了屋。
鄔太太不由歎了口氣。
服侍丈夫梳洗過後,她不由問起丈夫來:“你不是說今天蔡大人請喝酒的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鄔鬆年笑著搖頭:“別提了——老蔡去給人做媒了!”
“做媒?”鄔太太不禁大為詫異,“他怎麼會去給人做媒?誰這麼大的麵子,竟然請得動他?”
蔡弼的學問是一等一的好,可為人也是一等一的勢利,若不是蔡弼和竇世樞是親家,他們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和蔡弼來往的,即使是這樣,沒有什麼事鄔鬆年也不會輕易登蔡家的大門。
“是何大人。”鄔鬆年道,“他想為他們家的幼子求娶竇家小姐,請了蔡弼做媒人。”說完,又道,“聽蔡弼那意思,好像是何大人怕竇家不答應,所以請了他出麵,讓他無論如何也說成這門親事。”
鄔太太眼皮直跳:“竇家的小姐?排行第幾?”
“我怎麼好打聽得那麼詳細?”鄔鬆年道,“元吉從兄弟七個,家中應該有好幾個侄女才是。”
“侄女?”鄔太太錯愕,“那豈不是差著輩份?”
“是啊!”鄔鬆年皺了皺眉,“要不然怎麼會請了蔡弼出麵!一來他和竇家是姻親,有什麼事好說話;二來除了蔡弼,又有幾個人能想得出那些鬼點子,引經據典地把這件事給說圓了。”隨後頗有感概地道,“看樣子何家對這門親事是誌在必得。這也是元吉的運氣——如果曾閣老致仕,有了何閣老的鼎力相助,元吉入閣已無懸念。”
鄔太太心裏霎時像沸了的水似的翻滾起來。
丈夫不知道竇家有幾位小姐,她卻一清二楚。
竇家適齡的侄女,隻有竇昭一個人。
她念頭閃過,就聽見兒子失聲驚呼道:“難道是壽姑不成?”
夫妻倆不禁朝鄔善望去。
看見兒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呆呆地站在那裏。
夫妻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卻聽到女兒鄔雅大聲駁斥道:“怎麼可能是壽姑?她在真定鄉下長大,何家怎麼會知道她?肯定是竇明!竇明不管怎麼說也是王大人的外孫女……”
“不錯,不錯。”鄔善像回過神來似的,額頭間雖沁滿了汗珠,人卻像突然鮮活了起來般喜出望外地道,“壽姑和濟寧侯府的魏家有婚約,肯定不是她,肯定不是她……”
鄔鬆年卻臉色大變,他凝聲喝道:“非禮毋視,非禮毋聽,非禮毋言。別人家的事,我們不要在背後議論了。你們都先下去吧!我還有話和你們的母親說。”
鄔善和鄔雅退了下去。
鄔鬆年的臉色更凝重了,問鄔太太:“你說的四小姐,是不是就是這個壽姑?”
鄔太太點頭。
“何家要娶的,恐怕就是這個壽姑了。”鄔鬆年沉聲道,“今天蔡大人就是去了濟寧侯府。”
“你說什麼?”鄔太太震驚地道,“這不可能!那竇昭都已經和別人家訂親了,何家怎麼還會娶她?難道沒有了竇昭,何家就娶不著媳婦了?”心裏卻酸甜苦辣,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何家門第顯赫,不可能是為了巴結元吉才去娶他的侄女。”鄔鬆年說著,自己也覺得可笑,背著手在屋裏打著轉,“何煜是幼子,娶妻娶德……隻怕那位四小姐……不簡單!”鄔鬆年想到這裏,語氣裏不由平添了幾分埋怨,“當初的事,你應該先和我商量商量的。妻好一半福,我們家人丁不旺,竇家子侄眾多,如果能娶了竇家的小姐,我們善兒也好有個幫襯……”
鄔太太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的,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躲在父母窗前偷聽的鄔善卻像被抽空了力氣般順著雕著西番蓮的牆裙滑坐在了地上。
跟在鄔善身後行事的鄔雅咬唇望著哥哥,眼裏一片陰霾。